李玉章没有久留,甚而都未等得及撑一把遮身的伞,便匆匆消失在雨幕里。
依着他如今的处境,他能在离京前决意见她一面已是不易。
眼前雨雾濛濛,百步之外的景象已识不清,卢知照依旧临轩坐着,低声默念:“明晰点的去处……”
此情此景,倒略感讽刺,卢知照眼底不由地染上一层落寞,望了望桌上的两道吃食,顿时没了胃口,想着尽早结了银子,带回府邸当晚膳。
“什么?一千五百文?!”
卢知照见众人向她投来寸寸目光,或新奇,或鄙夷。
她不由地压低声音:“我并非不知这酒楼膳食昂贵。但两三年前来此吃一桌也不过这个价钱,今日我只叫了两道菜,估摸着最多不过五百文。不是我说话难听,东兴楼如此高的溢价落到户部眼里,难道众多官员会漠视?”
来结钱的伙计像是听了乐子,神情不耐:“您没钱结就直说,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他侧过身子,遥遥一指:“瞧见没,东侧这桌坐在主位的那人可是户部的大人物,也是咱们酒楼的常客。人家结钱的时候可没说过您这样的闲话。”
卢知照抬眼瞧去,伙计所指的那桌坐着三个人,一老二少,个个身着锦衣,气度不凡。再往上看,却与其中的一位青年人目光相撞。
那人投掷的目光直白炽热,看得卢知照有些不适。
她想到什么,转而去问眼前的伙计:“你怎么知道那处的客人出自户部?怎么,在这儿吃饭还要将名头都上报酒楼?”
那伙计倏而哑口,想来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随即拔高了声量,愤愤道:“你快些结钱,莫要多事。”
官商勾结在这个世道不是什么稀罕事,卢知照只是微一试探,便惹得此人恼羞成怒,个中缘由就可窥见。
她如今位低权弱,心知不是个硬碰硬的好时机,况且她也没必要与一个为主家干活的伙计扯皮,正打算自钱袋里拿了文钱结账,余光却瞥见身前站定一人。
她与伙计俱分神望向那人,才反应过来是东侧那桌与她对视的那位青年人。
他身着一袭宝蓝色衣裳,腰际间坠着三两个品相不俗的玉饰。
再往上瞧,只见他发髻张扬地梳起,高马尾之上落着一柄镶金边的玉簪,质地清润剔透,倒与他细腻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
他的眉眼不算突出,但胜在精致小巧,特别是一双满盛着傲气的丹凤眼。
很像民间话本里描绘的那种诱哄官家小姐的清俊小白脸,卢知照腹诽道。
见自己被两道犹疑的目色盯着,沈暄和的脸色不见羞赧,倒有几分难抑的兴奋。
他转头对那位咄咄逼人的伙计说:“我听你方才同这位姑娘说,这两道菜一千五百文?”
伙计瞧他与户部那位大人同桌,语气软下来:“回您的话,是一千五百文。这道素什锦倒不值什么钱,但淮河鱼鲜却是一道时兴的物什,就算放到州来那地界也是合该这么多银钱的。”
听罢,沈暄和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带着高高的马尾也跟着他的脑袋晃,他三两步去到身旁的书童那儿拿过钱袋,取了二两白银递给那伙计。
伙计连忙接过,讪笑道:“谢这位爷!”
沈暄和也笑:“谢什么?余下的钱可不是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