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顾自看起信纸,转头瞧身侧那人:“如此说来,这一番刺杀倒是离间了李北行与幕后之人,应他信纸所求,我们将李氏夫妇安全带回京都,呈到他的眼前,这桩案件可解?”
张霁语气玩味:“那要有本事带回京都才能论以后。”
卢知照忽而想起他口中的那场刺杀,愣了片刻。
她险些被他面上的忧色骗了,此案还未有定论,幕后之人急于除掉李云山不难理解,可对李北行下手没有道理。
她的脸上浮起几分愠色:“张大人没有其他的话同我说?几日前齐平失踪是这样,如今李北行遭刺杀也是这样。我若真的蠢到会觉得此次刺杀与您无关,那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张霁神情自若:“本官还真是想不起有什么是需要同你交代的。”
卢知照心中愤愤,出言挖苦道:“若我是个有钱的贵妇,一定花大价钱搭个戏台子请张大人上去唱,您也不用成日费心思写青词逢迎陛下,您演得好,每日唱个一两曲,定也能讨得陛下欢心。”
张霁面色沉下来,下颌紧绷,冥色的瞳仁里好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如同一只被惊醒的凶残猛兽。
山雨欲来。
这才是真正的他。
下一刻,她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攥住手腕,力度逾重,顺势将她的身子往他那里带。
她与他离得更近,近到她的视线全然被眼前这副狠厉的嘴脸占据,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这么嫌命长。”
不是在问她,好像是给她的死期下了定论。
卢知照挣扎无果,索性卸了力气,由他这样攥着。
她声音铮铮:“您说得可笑。假使我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难道就能逃过一死?您在书塾时说,若是我知道范慎的出身会笃定心中猜想。我当下就答您的话,我一早就知道他在京都任职时出自陈相门下,我还知道,您与陈相关系匪浅,纠葛良多。”
“可是……我依旧信您。因为自从我被您携领出宫接手此案以来,观您所行,当是勉力推进案情进程的,若非如此,我又何苦与您推心置腹?”
“推心置腹”四个字如冬日坠下的冰滴重重砸在张霁的心门上。
差一场温和的春风,这些冰滴就可顷刻融解作春水,渗透进他的心房里。
他看见女子的眼睛渐渐红润,听见她颤抖的声调:“可您……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同等的信任?”
她的声音已经极度哽咽,“信任”二字近乎是扯着嗓子嘶喊出的。
女子的泪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夺眶而出,一颗一颗自红温的脸颊上滑落,竟坠了几滴到他的手背上,温热湿润。
来自她的温度,流经他的肌肤。
张霁的身子触电般一震,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余光在她的皓腕上瞥见一道刺眼的红痕。
是他勒的。
他竟使了这么大的力气吗?
卢知照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已经疾步离开,几乎是逃一样地躲开了她。
她的脑中闪过几个画面。
他的手……
……刚刚是在抖吗?
原来卖惨竟对他如此管用。
早知如此,她之前也不必事事与他相争好让他明白她的不好惹,直接向他说些软话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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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知照回到客栈时,张霁犹未归,回想那日他与张家二伯争论时对张母的维护,可见至少他对他的母亲是怀着旧情的,说不准会回张宅与母亲一叙。
她在客房内待着,左右无事,便开始起笔记下范慎的罪状,收笔时恰好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出门去瞧,却见张霁带着亲卫绑了一对年迈的夫妻回来。
两位老人面色惊恐,惶惶不安。
她夺门而出,对着张霁问道:“这是李北行的父母?”
张霁只微微颔首,并不答话。
卢知照心里忍不过,向他凑近,柔声道:“张大人是要护着他们回京,为何要拿他们做犯人对待?”
张霁下意识蹩眉。
两人离得很近,女子发梢的玉兰花香丝丝溜入他的鼻腔,她似乎有些紧张,连换气声都掩不住他的耳朵。
他后退一步,将那些亲卫带离了院子:“请便。我倒想看看,不绑着他们去京都,你要怎么劝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