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池依旧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个角度是完全的仰视,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有一瞬间郁故槿几乎能从宁池的眼底看清自己的倒影,澄亮而剔透。她以为宁池不会再说什么了,却突然听宁池小声地、迟疑地喊了她的名字:“……郁故槿。”
“嗯?”
宁池慢慢地蜷缩住了手指,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故槿神色顿了一下,房间里依稀只能听见暖气发出的嗡嗡的微弱低鸣,以及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车辆的悠长鸣笛声。过了半晌郁故槿才错开视线,故作玩笑地捏了下宁池的鼻尖,温声笑着说:“因为你做了一场梦。”
“……?”
“也因为我梦见你了,所以就想见你,一刻也等不了。”郁故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绕过床沿去另一侧关了壁灯,再回过身时转换了话题:“睡吧,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再晚你该睡不着了……”
宁池却猝然打断了她的话,像郁故槿刚才的做法一样固执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告诉你我的地址的?”
郁故槿脸上的笑意明显凝滞住了。
宁池不管不顾接着说:“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对吗?”
宁池说话的语气称的上是平静——那真的是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听不出来一点情绪,不管是紧张、狼狈或是仓皇,似乎她真的只是问问而已——跟几个月前在淮城温暖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试图把身后万丈深渊遮掩起来,唯恐被郁故槿发现一丁点端倪的谨慎全然不同——
这种自暴自弃意味着什么郁故槿完全明白:大概连宁池自己,都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郁故槿沉默半晌,终于认输似的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个未知邮箱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宁池神色微变,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看着郁故槿,目光中甚至有种能够被称得上专注的感觉。
“是的,就是乐播年会晚宴时候你跟他单独见面时的视频。”郁故槿轻声道。
这句话的指示性过于浓烈,以至于郁故槿下面都完全用不着解释他是谁,只是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一个邮箱的App登录了进去,里面赫然有段以景下载好的视频:“这个邮箱我后来试图去回复的时候已经发现被注销了,我猜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因此感觉应该让你知道这个视频的存在,以备无患,所以就下载了下来,不过还并没有看。那些你所费尽心力隐瞒的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只相信你亲口告诉我的答案。”
“现在决定权依旧在你手里。你愿意让我看吗?”
郁故槿顿了顿,把手机轻轻推到宁池面前,低头与她对视着,神色温和甚至是隐隐有些祈求地补充道:“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那些隐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宁池,我对你的心意,从始至终没改变过。虽然现在你依旧有拒绝的权力,但至少请给我一个站在你身边、一起面对真相的资格,好吗?”
……我对你的心意,从始至终没改变过……
——哪怕在戳破我对你隐瞒重重或是闭口不言之后,哪怕你知道那些不堪的难以让人启齿的纠缠之后,你还是会选择相信我吗?
宁池麻木的内心骤然一痛,那种疼痛含糊而清晰,像是一片冰冻的湖面猝然投进一块淬炼灼热的铁片,几乎产生让人神魂俱颤的巨大震撼力。宁池眼皮微微发红,在亮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显,从眼角一直氤氲延伸到眼尾。
周围再一次陷入沉寂,过了不知多久,宁池才如终于回神了似的动了一下,把手慢慢放到郁故槿的手机屏幕上,摁上了锁屏键。这个动作幅度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仿佛倾注了整个生命的千钧之力,以至于整个食指连带着整块肩胛骨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下一秒,却突然感觉到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被郁故槿抓住了手指,继而又穿过她的整个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起来,皮肤贴着皮肤,骨骼贴着骨骼,几乎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
“如果这个答案让你感觉到痛苦,那我就不问了。”
郁故槿慢慢地摩挲着宁池的冰凉的骨指,从下至上一寸寸抚摸着,低声说:“宁池,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做才会让你感觉到开心?”
她说完,也不待宁池反应,径直低头在宁池的嘴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如果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