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7

暮色四合，一家布局狭窄的旅店内，房间里一片寂静。郁故槿关掉火，把热了不知道第几次的鱼肉粥端到餐桌上，抬头看了眼挂钟。

距离宁池进浴室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里面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其余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完全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郁故槿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又敲了几次门，里面却始终没传出宁池的丝毫回应。

郁故槿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几乎来不及思考就抬手去拧门把手。这其实算是一个不假思索的动作，因为宁池在家的时候——不管是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情趣、还是出于对郁故槿的绝对信任——总之很少会反锁浴室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门把手完全纹丝不动。

郁故槿这时脸色是真的变了，握着扶手的手猛地向下一用力，只听咔嘣一声脆响门锁应声而开，郁故槿一把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那个场面真的是到处都是水。

因为花洒开了太长时间，浴室里面一进去就白茫茫的一片，视野一片模糊，空气里浸透了的温热潮湿水汽差点让郁故槿没喘过气。

宁池就蜷缩在花洒下边，整个身体都白里透红，垂着眼睛怔怔然地揉搓着左胳膊上一处裸|露的皮肤，那是刚才被王铎碰过拉拽的地方。她的动作麻木而一丝不苟，把自己放逐在最荒凉的精神荒漠里，甚至连郁故槿推门而入都没有抬一下头。

郁故槿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颓唐的宁池。

颓唐的甚至有些料峭的地步了。

郁故槿本来焦躁的心绪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甚至有那几秒的时间几乎完全是一动也不能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用什么利器戳了个豁口，浑身的血都在一瞬间凉透了。

花洒依旧哗哗的流着，流过白色的瓷砖、扇形的漏斗和宁池苍白的、赤|裸的脚踝，成了这一方空间里唯一的声响。过了不知多久，郁故槿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抬腿一步一步的朝宁池走过去。

她抬手关了花洒，又转身从置物架上拿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浴巾，半跪在地上替宁池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押着浴巾的边缘仔仔细细地，把宁池耳蜗里的水分一滴一滴仔细拭掉。

整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的时间，郁故槿就那样半跪着，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被积水浸湿的裤腿，整个心神完全放在宁池身上，动作轻柔和缓地不可思议。

就在郁故槿碰到宁池肩膀的时候，宁池突然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似乎是竭力想要藏起来不让郁故槿看。不过她的确是挣扎的力度实在是太过微小，旋即就被郁故槿一下抓住了手腕给牵了回来。

“没事了，宁池……”

郁故槿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的把宁池额前零散的碎发拨到耳后、低头慢慢摩挲着宁池骨指。宁池手指很凉，哪怕冲了那么长时间的热水澡也还是很凉：“……洗了这么长时间，饿了吧，我热了粥，先去吃点东西……”

宁池没有说话，眼睫垂着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沉默许久，半晌之后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撑着浴室光滑的瓷砖就要站起身，却因为在热意里蒸腾了太久体力不支而踉跄了一下。

紧接着她突然感觉到失重，被郁故槿从身前打横抱了起来。

郁故槿抱着宁池走过跟浴室相连的餐厅，直接把宁池抱进房间最里侧的卧室的床上，又把房间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宁池对郁故槿的任何动作都没有丝毫反抗，不声不响地任由郁故槿摆弄，整个人的情绪也仿佛随着洗澡水而被一点一点的抽空，陷入了因为情绪极度紧绷之后倏然失去抵抗而近乎于消沉的麻木当中。

郁故槿把宁池放到床上之后便转身离开，片刻之后，从矮桌上端了消热到温度刚刚好的鱼肉粥，走到床边一勺勺的喂给宁池，宁池就顺从地一口一口的咽下去；直到最后一勺见了底，郁故槿才放下勺子，用手背贴了贴宁池的额头，慢慢问：“还要吗？”

宁池摇了下头。

这点量其实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远远不够，但郁故槿并没继续逼迫，她对待宁池总是显得有用不完的耐心。郁故槿抬手碰了碰着宁池湿漉漉的脸颊，叫了“宁池”的名字，语气充满了温柔却难以抗拒的感觉：“宁池，刚才为什么要躲？”

“……”

宁池仰起头，看着郁故槿近在咫尺的脸庞，嘴唇几乎是下意识动了一下，就在郁故槿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宁池却只是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郁故槿又问了一次：“……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