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池拎着手机绳,用小拇一下一下拨弄挂绳上的装饰:“落姐刚给我招了个小助理,要我带她在直播前把流程走一遍。本来想着上去给你说一下就走,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去你就下来了。”
郁故槿:“是去公司吗?”
“不是。”宁池摇了摇头:“公司那边年会后再去,场地还有些设备没装好,这段时间还是在家。”
这个时间住院部的偏道上没多少人,偶尔有几辆车路过,轮胎擦过地面时掀起干燥的风,从郁故槿肩上吹到宁池脸上。天色浓重,远处云脚勾着地平线,一户房檐坠着的长明灯闪闪烁烁,于晦暗处模糊了天与地边界。
宁池看着那盏灯,沉默地静了一会儿。
她知道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也清楚这种古怪已经摇摇欲坠地到了一个临界值上,稍有不慎就犹如玩火自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跟郁故槿都保持着相同的默契,站在深秋的日暮时分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曾经宁池很讨厌这种气氛,感觉这是她们之间关系不够亲密的证明,如今当彼此的安全领地越缩越小,俩人几乎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时才忽然意识到:她们不是无话可说,只是那些真正有意义的对白却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露,或许是不敢问,或许是不舍问。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这种状态不会持久,毕竟没有人会永远立于钢丝之上,有些话是注定要有人先说的。
但只要郁故槿没有明确拒绝,宁池总会心存幻想,想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答案就不会那么尖锐,在等等说不定自己就会更成功一点对她更好一点、再等等说不定姐姐眼里就会看见自己……
身后的土坡上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脚踩在落叶上悉悉簌簌。
郁故槿侧身听了会那边的动静,把在指腹间摩梭的一小簇棉花扔进垃圾桶里,又走过来并拢了三根手指在宁池眼皮底下晃了几下。
问说:“还在发呆?”
“没有。”宁池说。
郁故槿“嗯”了一声,收回手的时候用关节在唇边勾了一下,像是在竭力忍住笑意:“没有的话就走吧。”
宁池一头雾水:“去哪?”
“去停车场开车。”郁故槿走在前边,面容温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远还想着走回家?这双腿是不打算要了?”
因着这句打趣,宁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停了会等情绪退下来才说:“我打出租回去,车你开吧,你不是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吗?”
“不用,我坐白老师的车回去就行,他现在在楼上拿个治咽喉炎的药,一会儿也要回学校。”
郁故槿淡声嘱咐:“对了,车里有妈做的鱼汤,下车的时候别忘了拿。冰箱里还有三个包子,早上的皮蛋粥应该也有一些,你晚上热一下自己先吃,别给我留饭了,我今天得查完寝才回去。”
宁池“哦”了一声,点点头。
点完才想起来郁故槿看不见。
停车场的位置离住院部不远,郁故槿看着宁池上车,按部就班锁了车门,脱下长款风衣叠放在副驾上,闷头系安全带。雨刷的夹缝里落了片焦黄的秋叶,郁故槿抬手摘下来,往前走了两步,丢进旁边人工养护的绿植里。
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挡风玻璃,看见宁池眉心皱在一处。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一旦没了笑意,无精打采地平直望向某处时,脸上就会显出一种说不清是低落还是难过的情绪,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疼。
郁故槿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叹息一样。她重新走回去,曲着手指敲了敲车窗。
宁池开了车窗,她以为郁故槿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里了,便侧着身往后排看了眼,问郁故槿:“要拿什么?”
“不是拿东西。”
郁故槿摇了摇头,顿了几秒才笑了笑,哑声道:“只是看你不太高兴,忽然想起在家的时候有句话没来得及说。”
宁池本来松松垮垮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猝然收紧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她问:“什么?”
郁故槿“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说话,沉默下来。
她目光在落在宁池脸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
那个神情宁静克制,脸颊上的骨骼微微颤抖,又因为眸子低垂,仿佛是在出神。以至于某个瞬间,宁池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以为这个话题要戛然而止了,却听见郁故槿带着苦笑的声音终于在耳侧传来。
“宁池。”
隔了许久,郁故槿终于说,“我好像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