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之天理是也。于伦理明而且尽,始得称为人之名……”
身后那副熟悉的嗓音是如此冰冷。
“在谢家,我为长,你为幼——然而在你心中,伦序何在?!”
“你自幼养在谢家,既然唤我一声兄长,那么一世都是兄长,两年前是如此,两年后亦是如此!谢初盈,难道还要重演当年朔州之事,你才肯死心吗?”
话音重重而落,初盈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勉力镇静下来,辩解道:“不是的,兄长,你误会了!在我心里,兄长、兄长永远是兄长……”
……此时此刻,只能如此回答!
再崩溃、再难过,都只能咬死了这句话!
谢隐已经拂袖而去,闻言,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这最好是你的真心话。”
他微微侧脸,瞥来冰霜般冷冽的一眼,绝情地吐出一句话来:
“我对你,毫无男女之情。谢初盈,你的兄长谢陵,一点也不喜欢你,够明白了吗?”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趁早死心。如果被我发现,你对兄长还心存逾越,那么……”
谢隐冷笑道:“——你不是已经加在陆家宗谱上了吗?那我便把你送到楚州去,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见!”
*
已是孟春,初盈却仿佛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朔州,兄长的拒绝仍在耳畔。
她本已经歇了心思,可是,又有了那一个意外之下的吻。
如果注定要拒绝她,为什么还要重新靠近她?为什么要引她再次动了情?
宣纸上的字迹锋锐如刀,一笔一画,剜心蚀骨。谢隐早已拂袖而去,初盈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慢慢红了眼眶,奔出独坐轩。
她再也不要见到谢隐了,再也不要理会他了!
独坐轩到归雪苑的路,她熟悉万分,可是此刻却在盈眶的泪水中变得朦胧又模糊,仿佛陷入迷途。
她奔得匆忙又狼狈,连头都不抬,自然也没有见到走过转角处的人影,一头撞了上去。
“小心!”
男子清亮的声音传来,随着小臂传来一阵力道,初盈终于稳住身形,抬起朦胧泪眼。
一个似曾相识的俊秀容颜映入眼帘,青年分辨着初盈的容貌,终于迟疑地唤道:“初盈表妹?”
正是当初曾想将她接回楚州的陆氏次子,陆临秀。
*
独坐轩外,丹枫古树亭亭如盖,些许枝丫旁逸斜出,伸向另一侧的幽静竹林。
谢隐抱剑在怀,斜斜倚靠在修竹旁,神色寒冷。
连绰从独坐轩中走来:“公子……谢大小姐刚刚已走了。”
谢隐冷声:“她还知道走?呆呆站在原地,我还以为她要在独坐轩哭个三天三夜,对着谢陵留下的笔墨纸砚怀念从前的兄长呢!”
连绰无奈耸肩:“都‘恩断义绝,两不相见’了,她能不哭吗?——您做得也是绝。”
昨天还以谢大小姐的兄长自居,今天就要直接把人远远送走,表面名分都不要了……
连绰投入谢隐麾下,已有多年。谢隐向来偏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说知道的。
只是连绰没想到,在感情方面,谢隐仍维持着少年时锐利的锋芒,将爱与憎极端地一分为二,不容许有丝毫混淆。
连绰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一声,这是什么事。他最不擅长处理恩怨纠葛了……这种时候,连绰不由得怀念起他的同僚,暗卫队长贺若绮。
这种场面,就应该让八面玲珑的贺若绮来应付嘛!早知如此,就该让贺若跟公子来京,连绰留在塞北监视谢陵去!
谢隐冷冷道:“她都对谢陵生死相随情根深种了,不把话说绝,她怎会死心?难道以后每次相见,她都要用看谢陵的眼神来看我吗?”
说到此处,谢隐的脸色更差,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谁稀罕做谢陵的替身!”
连绰正要点头,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以后相见’?难道您没有……”
没有打算把她送走?!
他望着谢隐,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话未出口,那边已有人来报,说是此前因薄氏之祸,谢承煊向楚州陆氏去了信,如今陆氏派嫡次子陆临秀登门拜访,已经到了谢府前堂。
谢隐步入堂前时,正听到初盈熟悉的声音,字字决绝:
“……初盈既然名列于陆氏族谱中,不若便随着陆表哥同回楚州吧,恳请叔父允准。”
谢隐的脚步顿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