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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 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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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船行无阻,不过两日,便抵达了杭州府,两人换乘马车,赶在傍晚前夕终于抵达了临云镇。

拜别郑烨,付了工钱,再将敕令返还,顾云篱便租了几个人力赶着马车回到了临云医馆,前脚刚沾地皮,后脚,倾盆的大雨便如注,没几下,啪嗒啪嗒便将地皮打湿了。

告别深春的最后一场春雨下过,农忙开始如火如荼,宣告着炎热的夏日即将袭来,临云镇不过片刻便安静了下来,仅有些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在来往奔跑。

清霜把闭店的牌子向外一搁,徒手扛起一个大箱子,顶着雨幕跑回弄堂。

弄堂里煮了茶,顾云篱搬了小木凳子,和清霜一起坐在檐下拾拣药材。

雨幕如珠帘,挡住两人视线,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过一会儿,大雨收势,渐渐转小,淅淅沥沥起来。

清霜打了个哈欠,刚想抱怨一句无聊,便听得医馆的那扇木门被毫无征兆地敲打起来。

“啪啪啪!”三声,声音急促,间隔极短,听得人心惊肉跳。

清霜吓了一大跳,从凳子上弹起,拾起斜靠在门口的纸伞便要去看个究竟:“大雨天的!外面不都是写了今日闭店吗,怎么还有人来……”

“大约是急病,你去开门。”顾云篱站起身,将药篓盖好,看着清霜将划门的门闩取下,这期间,那敲门声仍旧,劈里啪啦的雨点声中,顾云篱听见了门外的人似乎在崩溃地大哭着。

门甫一打开,清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她赶忙躲闪,那人便栽进门槛内,摔在了地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你这是干什么!”清霜额角抽抽了一下,赶紧就将她扶了起来。

来者,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女,穿着不知谁家府上的丫鬟服饰,她一边撑着清霜起身,一边崩溃地呜咽大哭,脸上湿哒哒地全是水渍,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仔细一看,她浑身湿透,手上也没有雨伞,竟然像是冒着雨赶来的。

顾云篱愣了一瞬,倒是清霜率先认出了她:“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一下子便唤起了顾云篱前些日子的回忆,她顿了一下,恍然明白了。

原来是她。

两个多月前,她们行医至临云镇,因着鬼医弟子的名号和高超精绝的医术,引得整个不少江湖人士,凡是患病的都趋之若鹜,就连周边府县都闻名而至,这小丫头便是其一,还算印象深刻。

至于为何印象深刻……顾云篱眯了眯眼。

“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求求您了!”小叶站定,当即便又跪在雨幕里,磕着头恳求起来。

顾云篱一惊,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小叶哭得惨然,就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她扶着顾云篱的胳膊:“求求您了……我家娘子前几日便高烧不退,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顾神医,我知道你医术高超,肯定有办法的!现如今只有你能救我家娘子了!”

顾云篱眉头皱了起来,空悬的两只手在衣袖下缓缓攥紧。

悬壶济世自是医士之本,若人有病灾,自当全力以赴。可顾云篱还是犹豫了,原因无他,皆因为这小叶嘴里喊得“娘子”,身份特殊——正是前几日遇到的那位右仆射的女儿。

前几次她来求医,锲而不舍,她暗暗想,到底是右相家的女儿,左右治病的钱和功夫都是有的才对,再加之,她身份特殊,自己全然不想淌这趟浑水,故而每一次都选择了拒绝。

可如今瓢泼大雨,寻常汉子都着急回家避雨,她却冒着大雨前来,恐怕是真的危在旦夕了。

她本以为,那位娘子出身官宦之家,家中是食朝廷俸禄的,总不会连一个看病的都请不起,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你慢些,”顾云篱替她顺了顺气,“你家娘子……怎么了?”

小叶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嗝:“我、嗝!我家娘子,三日前旧疾复发,高烧不退,整日朦胧、嗝!说着胡话,如今就连出气儿都稀薄如纸、嗝!顾神医,求您了,求您跟我去救救我家娘子……”

说着,她似是力竭,瘫在地上,手却仍牢牢抓着顾云篱的衣裳。

清霜少见这种要死要活的阵仗,有些着急,看向顾云篱:“姐姐,怎么办……”

顾云篱垂首,看着小叶,眼神复杂无比,一杆秤在她心中摇摆不定,使她犹豫不决。

小叶似乎看出来了什么,扒着她又道:“顾神医,小叶不求别的,您只要拉我家娘子出鬼门关,这条命任您处置!求您了,我家娘子是个很好的人……她、嗝!她、她不该如此!”

沉默了良久,顾云篱觉得手心里一痛,才回过了神。

乌云盖顶,雨还淅淅沥沥,纷乱地打在心头,她眉间涌上不忍,终是低下身,扶起了小叶。

“我只救她这一回,这次过罢,你再不能来找我了。”

她蓦然又想起那个年幼记忆里的人,将她抱在膝头,教她读书认字,也是他,第一次教会她行医的处世之道。

医者仁心,以高尚情操,行仁爱之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

若为私情,那便是她的不是,她不该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如此流失在自己眼前。

小叶惊恍抬头,脸上浮起惊异的笑,乍一看她,又哭又笑,滑稽极了,她连连点头,又想跪坐在地给她磕头,半路又被清霜架了起来。

“清霜,你帮我出去租一驾马车。”

半刻后,一辆马车疾驰出临云镇,撵着湿滑的泥路,向某处进发。

到江宁府时,已是黑夜,雨停了,乌云却仍旧盖顶,似是还有一场大雨在酝酿着。

顾云篱这才明白了那位“娘子”的处境。

小小的宅院,挂上一个“林宅”的牌子便是林家老宅,墙漆脱落,有的砖瓦年久失修已经破损,看着格外凄凉,不过好在宅院主人细心,里面的花草都侍弄得不错,内里看起来倒没有多么狼狈。

小叶带着两人从后门小心翼翼地进入,一路上都在提防着什么,直到到了一处“凭御轩”后,她才敢放开步子走起来,同时,眼泪又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推开门,两人紧跟着走了进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病气与苦涩的药味,小叶步伐飞快,拨开内室的帘子,疾跑进去,在床榻前跪坐而下,伸手去探床上人的鼻息。

帷幔重重,顾云篱依稀可在那微弱的灯光之后看见一个模糊隐约的身影。

“娘子、娘子,你可还听得到我说话?”那呼吸大约是微不可察,她声音又急切了起来,哭腔又显出来了。

直到半晌,顾云篱才听见里面缓缓传来一声:“小叶……?你去哪了、咳咳!一天都不见你……”

声音中气不足,亏着一口气,仿佛是使了千钧力才发出来的,脆弱极了。

她心里蓦地一颤,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旋即,她半步上前,接过了清霜手里的药箱,迅速地打开。

小叶还伏在床边,就见顾云篱已走至榻边,伸手将帷幔拨开。

第一眼,是那黑暗中白得有些醒目的几圈白纱。

眼皮猛地抽动了两下,顾云篱吃痛似的眨眼,伸出手指探上她的额头。

滚烫的体温仿佛能灼烧皮肤一般,顾云篱感觉手指抖了一下,这才适应了有些昏暗的床榻,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瘦的骨骼分明,脖颈细得不堪一握,下巴都瘦得发尖,就连裸露出来的皮肤五官,都透着一股挥之难去的病气,那一头黑发的映衬下,这人白得快要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想起来时路的马车上,小叶告诉的她的名字,顾云篱眼神暗暗,轻轻开口唤道:

“林慕禾。”

声音很低,几乎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见。

也许是她指尖冰凉,也许又是林慕禾不适,顾云篱感受到,手指下抵着的眉心,轻轻颤了颤。

片刻,顾云篱看见她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想要透过那道白纱看清自己。

她大概是没有力气说话了,抿了抿唇,艰难地抬起手,在她的习惯的黑暗之中摸索着。

直到触碰到顾云篱垂在腰际,冰凉的手。

缓缓地,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像是握住了最后的那株稻草一般,她抓住了顾云篱的手,是对她方才那声呼唤的回应。

她便是林慕禾。

她病体虚弱,就连指甲盖都显现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却在此时,紧紧抓着顾云篱垂落下的衣角。

“娘子,我请来了大夫,娘子会好起来的,娘子,别怕……”小叶语气哽咽,可话至一半,她也忍不住泪意,泪水豆子般撒在灰蓝色的床被上,洇开了一大片阴影。

感受到衣角上那点微弱的力道消失,顾云篱恍神,林慕禾的那只手已经脱力,搭在了床沿边。

高烧不止,她还能仍然保持这一点清醒,当真能忍得下这病痛。

顾云篱忽觉喉间干涩发紧,她眨了眨眼,收回了试探温度的手,转身吩咐小叶:“别哭了,去打一盆热水来,取一壶烈酒,为你家娘子擦身子降温。”

小叶慌忙起身,擦干了眼泪就出去准备。

清霜也将针包取了出来,将室内烛火的烛心拨的更高了些,她借着烛火看了一眼榻上虚弱的林慕禾,脸上也浮上了不忍。

与顾云篱一样,她也认为到底是当今朝廷命官之女,父亲是食邑万石的中书省宰执,理当吃穿不愁,过着比寻常百姓逍遥滋润不知几倍的生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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