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啊,河漠使臣先遣了一支队伍的事情你听了吗?听说已经在皇都了。”垂帘飘摇间议论纷纷,暮光和闲言碎语一起洒满金殿
“哪里荒唐,说来与朕听听。”沈扶砚步上御座,几日没来,总觉得有人洒扫过,龙头锃光瓦亮。他驻足观赏了一会,才翘起腿坐下,朝群臣望去。
左手边的金盏莲花缺了一半,御史台的额角似乎鼓起大包,敷了许多粉脸都白得似墙了也没能敷平。
行列之间笏板交替,又是一阵琐碎小事,沈扶砚挑起话头却一个不接,朝着右手边的垂帘望去。谢霁方才还在五华楼前跳脚,如今衣冠整齐吐气如兰,又穿着他靛青的袍子开始写个不停。
“陛下,河漠使臣未曾上奏便私自进入皇都,闹市击鼓直言十日后面圣。从古自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前几日还假借上供,索要皇亲画像,更是藐视天子齐心可诛!陛下断不可轻易答应,让那群莽夫进入皇宫啊!”
沈扶砚许久没见这样的热闹,听多了也觉得耳朵发痒。怪不得柳容真这样积极,原是又将他那派主战党搜罗起来,指名道姓要强硬以对。
“一派胡言,如今开春粮草几石?兵马几何?开口就要战,简直是拿大祈根基坐儿戏。”
“掖泉关才修养多久,那里百姓何等无辜,怎可随口一战置于不顾。我看镇远将军简直是个莽夫,说话根本只能当是儿戏。”
“哼,我看御史大人才是吃多了凉糕,风凉话一套套的。掖泉关无辜?若是进犯到皇都,岂不整个大祈都无辜。”
沈扶砚原本走得疲乏,靠在椅子上一会便昏昏欲睡。直到听见这话,还以为是方听晚在聒噪。抬眼看去,却见柳容真往前一步。
柳容真今日乖觉异常,引路过后鬓发束起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那对耳环。滚金的玄袍也没了纷繁坠饰,却依旧给人格外沉郁的感觉。
“陛下,河漠王庭狼子野心,不可轻视。”
“其下王储皆是荒谬无道之人,只怕未来数十年也难交和。”
“更何况最近战报屡屡,掖泉关一带被我们拆分的细小部族,最近被河漠王庭一扫而空,大有大军集结之势。掖泉关戍守来报,军心民心皆有一战的可能,陛下不要先降才好。”
他一番陈表,将河漠说得一无是处。沈扶砚扫了他一眼,算是柳容真今日总结陈词。重来这么几次,打起来的只有一回,便是掖泉关守将他推出城门的那次。也没见打出好结果,唯独好在一把大刀斩断他的喉咙,半点苦楚没有一下就死透了。
沈扶砚清了清嗓子:“掖泉关戍守何在?”
“掖泉关戍守霍轩已连夜追使臣而来,明日就到皇都。”
“嗯。”沈扶砚批示:“戍守有功,来了便交出兵符进宫觐见。掖泉关守换——”沈扶砚扫了一眼,随手从武将之中点了一个,但凡记不起名字的,终归是个听话的:“你去。”
殿内一时静得怕人,沈扶砚谁的决定都没听,拿这掖泉关戍守开了刀,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掖泉关的文臣可不好做,五年死了三个。人人都捂紧笏板,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继续啊。”沈扶砚视线越过柳容真,点在方听晚身上:“方大人平日就话多,方大人说。”
状若神游的方听晚抬头瞄了眼沈扶砚,嘴角一勾,寂静的大殿中,他只轻轻问道:“微臣有一事不解,河漠使臣进入皇都,哪个驿站接的?”
这话如同一道炸雷,直接帮沈扶砚从缘由跳到问责。朝堂上顿时又炸开了锅,人声鼎沸直指五华楼。
沈扶砚继续背靠软垫好生休息,盘算着方听晚也不要太勤政,这样果断地切中要点,显得他有点像个贤君了。大祈的贤君便要规行矩步,他沈扶砚如今可做不来。
“微臣查过驿站记挡,竟然全然没有记录。”
“两市商会鱼龙混杂,躲过驿站,竟然也躲过了五华楼的盘点?!”
齐愈清轻咳一声,很快话题便被转了过去。
一派争执河漠上供已有十年,断不会轻易撕破脸皮。
一派强说人心隔肚皮,不可估量。
最终归结到上供的画纸和索要画像上来,即将图穷匕见时。沈扶砚轻笑:“这事朕已知晓,画纸已在五华楼见过。”
闻言,众臣再度哗然。
“什么?画是齐大人出的主意?”
“什么?齐大人为陛下给河漠出主意?”
“什么?齐大人也像河漠一样觊觎陛下?”
齐愈清额角直跳,他冷冷一声,笑意不减,儒雅仍在:“诸位传够了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静了片刻,齐愈清心中越发烦躁。原本沈扶砚将那些钱箱送去谢霁府上已然足够扰心,沈扶砚竟然在朝堂上也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