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砚抬头,望向黄掌事离开的背影。他不记得柳容真临政这样顺利,更是与今天齐愈清出现在山庄门口十分矛盾。
“你怎么能比我还知道得晚?”
【统统我快瘫痪了……但是放心!圣上的生命条统统大概会牢牢守住的!只需要一点金银珍宝……你这宫殿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啊。】
沈扶砚垂着眼,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沈海廷如何会同柳容真议事,他这父亲最重颜面。愿意为了贤名让位做太上皇,再如何也不会把期待他死放到台面上去。
除非……沈扶砚死定了。
沈扶砚慢慢扯了扯破口的袖子,他今天本该死在夜里子时。今日柳容真递消息给齐愈清,不是想溅他一身泥水,而是想让他见到活的自己。
齐愈清找到那里,柳容真也有把握齐愈清不会动手。
沈扶砚脑子一片混乱,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里尤为重要,不可缺少。
河漠。
想到此处,沈扶砚不由呼吸一滞。上辈子他心甘情愿屈辱了十年换沈皎的平安顺遂,当然是不值得的。十年为质并不可行,既然不会改变局面,沈扶砚肩上盲目的殉国担子也松下来。
至于这次,他定然要活成自己的样子。
沈扶砚晃了晃破烂的衣摆,粘着泥水的赤足露了出来。沈扶砚坐在棺材上,仿佛又看见回朝路上那场大雨。
残兵弱将的护送队伍很快被山匪击碎,车马受惊层层围困下,沈扶砚几欲自戕保存气节。杀进重围的是个河漠人,血水溅在他卷曲的长发上,余下的混着泥土从脚下蔓延了很远。
那人杀完将长刀插进泥土中,折缨去甲跪在泥水里做他的上车凳,和他说什么陛下回朝,这是陛下身份该有的礼遇。
河漠哪有人叫过他什么陛下,离开王城的那天是头上套着麻袋被塞进马车的。
大雨瓢泼,泥水冰冷。沈扶砚犹豫片刻踩了上去,滚烫的温度一直灼进他心里。
“陛下,陛下?” 常生望着沈扶砚的侧颜,不觉脸上发热浮起两团红晕。薄暮中沈扶砚如同画中之人,即便身穿落魄旧衣也依旧叫人挪不开视线。
沈扶砚恍然回神坐直了身子,熔金的暮色在眼里跳动。他本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当心安理得自处,不会如同前世那样循了他人,做人影子。
“人来了?”
“陛下,您流血了。”
沈扶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是被粗糙的草席划伤的道道红痕。刚才那翻动作,有些伤口再次裂开。
深红的血滴正顺着苍白的肤色缓缓滑下,一滴滴落在灰色的方砖上。
“不要紧。”沈扶砚放下袖摆:“来,开棺!”
他一拍大腿跳下棺材,常生慌忙扶住沈扶砚手腕,不让他倒下去:“陛下……”
“开。”
一下,两下……棺木撞击着尽头的案台,晃得两支长明银烛摇摇曳曳。
轰!
沈扶砚朝着棺盖窄小的缝隙望了眼:“不够,继续推。”
长生绕到棺木另一侧扣住厚重的木板底侧,一脚蹬在棺椁上拉扯。
吱,吱呀——
直到厚重的棺盖被推拉半开,沈扶砚才道:“可以了。”
他趴在棺椁边朝里望去,软缎的匣子里放着寿枕寿衣。余下黑漆漆一片,什么宝器也看不到。
“啧。”沈扶砚抬脚踏上檀木案台,登时香烛摇曳,排位倾倒。
混杂在叮当作响的铃铛声里,混杂着宫人气喘吁吁的通传:“陛下,快准备下吧,太上皇和摄政王殿下都朝着雪庭宫来、啊——”
沈扶砚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拿起寿衣就往自己身上套,作势要寿终正寝。
“陛下!快下来!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