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带着血污的衣服从棺椁里抛出,常生盯着空中道道弧线接住了两件,其余的都落在刚掀翻的棺材盖板上。
“什么都没有。”沈扶砚躺平在棺材里,他知道这些人懒得上心。可连件口含都没找到,也着实让人吃惊。
“陛下,您缺什么,奴才去给您找……”常生干涩地回应道,低头检查手中的衣物,察觉是两件贴身的细纱里衣,顿时卡住,脸颊涨得通红。
负责外院的常生从前做的是看护运水的活计,听声音也很年轻。他捧着手里的东西,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抿紧下唇没有出声。
沈扶砚搜遍了这棺材,心凉了半截。恐怕从前宫里充门面的那些值钱物件也在这几天被人分了个干净,再想要回来多少得费些时间。然而宫外还有个贼人,夜里要上门来讨两千金的债。
他的弄权的手本来就松,如今事态模糊,保证自己不死已是不错:“宫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常生以为他触景伤怀,小心翼翼道:“陛下……没,没有了。奴才是说……从前的旧物难免忌讳,陛下可要通传送些新的来。”
沈扶砚仰面躺着,看着檐上错综复杂的红线轻飘飘道:“朕这几日精神恍惚,睡得不安。要是能有五千两金币为床,朕就睡得踏实了。”
要说从前,朝堂上也不是没有几个君纲臣纲的古板臣子,开口朝他们要两千金他们未必不给。
“不过。”常生犹豫着声音越说越小:“就在昨天,有批贡品被送进宫里还未入库。奴才远远看见十几辆马车运进灼芳宫后面,东西多得很。只是……”
“灼芳宫后面的空殿?”那河漠不是供上了珍奇,就是在里面掺了什么不想记档的东西。
“是。”常生不知沈扶砚换好衣服没有,只好倾身靠近些许,见棺材板上有细缝,贴上去低声道:“只是雪庭宫里新来的人半数我在东风苑和柳大人身边见过,只怕不好出去。”
微风过堂,头顶那些红线拴着的铜铃发出的嘈杂响声,沈扶砚安静得出奇:“知道了。”
说罢,通传已到。
“太上皇驾临——”
常生品不出知道了是何意,慌慌张张跑到庭中跪拜迎接。只见数名近卫将宫人全部推搡至面壁,而后笔直两行夹道而立。
“要是陛下还魂那便过了头七,竟然是我的消息得晚了。”玄底金纹的衣摆随着紧促有力的步幅在暮光中沉浮,柳容真伴驾而来。
“头七?”沈海廷止住脚步,视线迎着灵堂上的白花,波澜不惊:“怪不得这几日都看你带着他送你这什么耳坠,心里有鬼?”
两人刻意压低声音,沈扶砚听得不真切。他坐上皇位后,柳容真还是个有些阴郁沉默的王爷。偶尔帮忙批注折子,偶尔无意间着人送些汤药。沈扶砚每每被进谏得下不来台时,他都会出言解围。不出三月,孤立无援的沈扶砚立刻给自己拔了个摄政王出来。
凉透复盘时才知柳容真从不在外和他亲近不是碍于君臣,而是看不上这份心意。
眼下,柳容真两面三刀他不意外,让沈扶砚指尖发凉的是,沈海廷言语中竟然有为他说话的意思。
嘭!
灵堂突来一声怪响,顿在长阶上的两人对视一瞬。只见,漆黑棺材里悠悠探出一只素白的手。
嘎吱,嘎吱。
火红的千鸟赴宴寿衣歪歪斜斜从棺木中站起,散乱铺陈的青丝之中,沈扶砚白皙到有些渗人的面容被衬得似玉似缎,却独独少了点生气。
“扶砚?”
沈扶砚置若罔闻,翘起二郎腿坐在棺材边沿,才透过案上那对歪斜的银烛朝两人望去。
柳容真站在棺木前,黛眉深眼之中暗流涌动,自始自终不曾熄灭权术的影子。
沈扶砚迎着柳容真眼里那丝刻意的惊异和心痛,凄凄道:“我死得真干净啊。”
“扶砚,你知道回来就好。这里没有旁人,十日里受了什么苦楚尽管说来。”沈海廷不悦的视线中闪过一丝喜色,话语里依旧透着不可抗拒的威慑。
“我……”沈扶砚懒懒开口。
“出来说话,坐在棺材里成何体统。”沈海廷厉声。
沈扶砚纹丝不动,沈海廷的斥责声燥而发虚,眉头成结眼角发紧。不像是恼怒斥责,反倒是有几分急切。
沈海廷在等,沈扶砚就越发不急。在等什么?等着他这根撬杆拿出指证柳容真的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