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愈清低头检视着板车上死了许久的人,脖子上一道血线大多一刀毙命。他点了点地上的丁卯:“把他带走,一并埋了。”
转而,又叫住侍卫:“刚才沈扶砚身边那人,你从前在宫里见过吗?”
遭齐愈清一点,侍卫觑着他脸色:“看他穿着打扮像是院中侍卫,难道……他们反水了?”
齐愈清兀自呢喃:“就算柳容真自导自演……罢了。”
柳容真,河漠,沈皎……混在暗涌之中唯有重新出现的沈扶砚格外夺目。
他遥遥望向沈扶砚刚刚离去的方向,地上还留着清晰的车辙印记。衣襟被沈扶砚扯皱的地方是他还在紧紧勒住他的脖颈,方才所见,沈扶砚与从前在殿上多有不同。
齐愈清越思越深,全然没发现自己正幽幽地反复叹着他的名字:“沈扶砚,沈……扶……砚……”
“回来。”齐愈清又顿了顿,突兀地吩咐:“你……你去叫辆新马车到西市门口吧。”
“西市?”侍卫摸不着头脑地接下指令:“是。”
齐愈清盯着沈扶砚离开的方向又站了片刻,才将带来的人在山庄门口解散。
冷清中,他沿着墙根徐徐缓缓朝着府邸走去。
夕阳洒在通往皇宫的天街上,急促的马蹄声冲向宫门。
“让开!都让开!”
通体雪白的马车失控般将速度跑到极致,车夫缰绳勒得再紧,吁声不断,快马却像换了主人似的再不听使唤。
趁其不备,马鞭被沈扶砚抢去,车夫大惊:“陛下,陛下,不能硬冲啊!柳大人下令严锁宫门,这马要是一头碰死,会损伤陛下玉体的啊!”
沈扶砚紧紧抓着缰绳不放,逼问道:“哪个门的看守是你们齐大人的门生?”
缰绳一掸,马蹄更快。
“陛下,陛下您这……”车夫力度想要抬手去抢,又怕沈扶砚真的跌下去。他脸皱成一团,死死抓住沈扶砚袖摆,急道:“这都是宫里的侍卫,哪有齐大人干涉的道理?”
“说,不然今日碰死在宫门,天子死在你们齐大人的车驾里,难道你们能够脱得了关系?”沈扶砚神情镇定的目视前方。
“这……这……”
“说!”沈扶砚喝道。
“西角门,是西角门!”
鞭子重新交回车夫手上,沈扶着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了,往西角门去。”
马车急转,不减分毫速度地朝着西角门冲去。车夫满头大汗,犹豫之间巨大的鎏金红门已经离得越来越近。
沈扶砚神色定定,再往前,即便悬崖勒马,也没有转圜余地。
车夫两眼一闭,振臂高呼:“太元宫使车驾!速开宫门!太元宫使车驾!速开宫门!!”
红门下,两行守卫闻声退让,顷刻间枢轴转动,严防死守的大门缓缓洞开。
雪色的闪电携裹着隆隆的车辙声,顺着笔直的宫道长驱直入。城门楼下,守门宫卫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拱手一礼,即便不能传达也恭敬道:“齐大人。”
“我看……那怎么像是陛下……”
“齐大人将陛下找回来了!”
“这怎么了得,又要变天了?!”
流言惊起,守卫们面面相觑中将厚重的宫门重新合上。
吁——掣电般的马车停在雪庭宫前。
骤停的余韵差点将沈扶砚从车驾上掀下去,他晃得七荤八素地跳下马车。踉跄两步,攀住宫门前飘摇的长带。
乍一用力,长带便落了下来。轻纱似的魂幡落在手上,沈扶着朝目瞪口呆的车夫摆手:“回去吧。”
“啊!是是是是是是……”惊魂未定的车夫将跪谢抛在脑后,手脚手脚发软地爬上车驾。
他只想尽快逃离是非,扬鞭催马而马车却闲庭信步。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贺朝澜驱使后的样子,再想如来时那样跑到极致已不可能。
齐愈清的马车缓缓消失在宫道尽头,辉煌的暮色之中,沈扶着拖着半绺长带歪歪斜斜推开半掩的宫门,掉漆的影壁墙上白幡摇动。
人影一动,鸟雀惊起。不消片刻,沈扶砚还魂的消息便会肆虐在重重闭锁的宫门之中。
倒欠两千金的沈扶砚,仰头望着为自己准备的巨大奠字,徒然觉得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