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与谢臻重逢的那晚,他就想好了一切。
“此事就不需要殿下过问了。”低沉幽冷的声线在耳畔荡开,刺得人浑身发寒。
楚矜眠比他矮半个头,因此需要微微仰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对黑眸中毫不掩饰的警告与蔑视。
这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撕破脸。
“钟阙,我念你曾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对你百般宽待,你莫要不识抬举!”他说的是西山一役。
“殿下的宽待,钟某真是感激不尽。”钟阙冷声揶揄。
“你……”尊贵的三皇子何时吃过这样的瘪,他指着钟阙的鼻子怒喊,“包庇细作私藏祸心,你就等着父皇治你的罪吧!”
钟阙有片刻的愣神,不是畏惧楚矜眠的威吓,而是看见谢臻来了。
谢臻用肩膀撞了撞他,轻声戏谑:“他要治你的罪,你怕不怕?”
眼波流转,潋滟生姿,含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他方才听了会儿墙角,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
“不怕。”钟阙在他面前总是显得笨拙,说不出那种讨人欢心的蜜语,但脸上的笑容却总是真切而热烈,像一只冲着主人摇尾吐舌的小狗。
谢臻轻抿唇角,笑意从眼睛里涌出来。
“你……便是那个细作?”楚矜眠迟疑道,神色古怪。
“对呀。”谢臻歪了歪头,天真烂漫,“你便是那个蠢笨的三皇子?”
声音清丽悦耳,就是说出来的话委实不好听。
“你……”楚矜眠的脸色变了又变,嚅嗫半晌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知道我?”
“五年前秦国边城,还记得我嘛?”谢臻笑得张扬恣意,眉眼间英气逼人,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鬼祟。
“啊……”反倒是楚矜眠被惊得后退半步,食指颤巍巍地指向他,“竟是你!”
五年前在边城,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拽着他的袖子告诉他,西山有秦兵藏匿,掳走了他的父母兄弟。他脑子一热,将我见犹怜的人儿搂进怀里,万分恳切地承诺说一定会救回他的亲人。
将少年妥善安顿后,他连核实真假都顾不得,谁劝都不管用,毅然决然地领兵去了西山。
在行军的路上,他提前幻想着自己得胜归来,少年满眼崇拜地扑进他怀里的情形。
他甚至决定好了要带少年去京都,去皇城,去他的寝宫……
楚矜眠大梦初醒,声音都在发抖:“五年间我从未怀疑过你。”
那年秦楚交战,楚军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不仅使好不容易攻下的边城得而复失,还害得大功臣谢臻被俘……
出征前他曾在诸多皇子间风光无两,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预备储君,只差最后一点火候与时机。为了名正言顺地登上储君之位,他主动请缨随军出征,想跟着谢臻蹭点军功,谁料竟偷鸡不成蚀把米,多年筹划付诸东流。
他的父皇对他失望透顶,次日严厉驳回了群臣建议立储的奏折。
因为谢臻不仅是功臣,还是皇帝的亲外甥。
可即使如此,西山之辱他也从未归咎到少年身上,他以为是秦军阴险,是他轻了敌。
当初在西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安全地带,他还特意派兵去边城接那个少年。
派去的兵没找到人,他便冒险潜回边城亲自寻找,找了整整三天。
他还以为少年想不开,寻了短见。
——没成想,多年后他们仍能再见,还是在这种场面。
“唉,那说明你确实不聪明。”谢臻对他表现出来的惊愕与悲痛视若无睹,变着法儿奚落他。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虽然是谢臻在单方面嘲弄楚矜眠,但二人相认仍让钟阙十分吃味,就像自己珍藏的宝贝被旁人觊觎了。
“哦……”谢臻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走吧。”
本想逗逗那蠢货,谁知是个笨嘴拙舌的木头,没意思。
“且慢!”楚矜眠从感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微红的眼睛射/出寒芒,“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当他听说钟阙把掳来的细作豢养在家时,就已经给二人的关系下了判断。
可今日他不能接受那个判断。
“怎么,要揭发呀?”谢臻轻嗤,“去呗!”
“蠢货。”
三番两次遭到辱骂的楚矜眠黑着脸杵在原地,也不回嘴就干看着。
谢臻受不了他阴恻恻的目光,扬声道:“让人把他打出去,真碍眼。”
“好。”钟阙看起来很开心也很乐意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