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生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抬眼瞥了春芝一眼。
春芝眸底清澈,眉头紧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嘴角向下撇着,似这清苦的药汁进了她口里一般。
一如她从前服侍自己用药。
【把她支出去。】
温澜生放下药匙,用手帕掩了掩唇角道:“春芝,你去厨下瞧瞧今日早食有没有乳粥,好久没吃,有些想了。”
春芝一听是关乎早食的大事,笑着应了,连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小姐,昨日……你说……”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没了下文。
温澜生笑着摇摇头,“再吩咐厨下做碟桃酥。”
春芝这才欢天喜地地去了。
【嘴挺馋,倒是没变。】
在祝绥笔下,春芝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连嘴馋这个小毛病在她身上也显得稚气可爱。
看来偷书的人只修改了主要人物命运,并未在意这些小配角的性格命运如何。
或许对方也没想到,祝绥笔下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毫不起眼的小配角,都是她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鲜活生命。
都真实地存在于某个看不见的空间里。
现在看来,春芝性格未变,仍是温澜生身边最天真忠心的小丫鬟,毒不是她下的。
“春芝她不会……”
【我知道,她不会下毒。】
温澜生抿抿唇,“府里的药都是药房熬的,如若真的有毒,许是药房出了问题。”
温澜生身子骨弱,从小就在药罐里泡大。温从珂为了用药安心,特地在府里设了间小药房,雇了些医术精湛的大夫行医配药。
【你很聪明。】
【现在最重要的是知晓你身边究竟有哪些人可信,但我猜你也不清楚,所以我们得查。】
“我……”温澜生想反驳,但却没了下文。
她原本相信府里的佣人都是真心的,可现下却被告知药里有毒。
她确实不是一个能看透人心的人,身边能够信任的人也寥寥可数。
【我现下问你,上一世,夏荷和秋竹的所作所为可有可疑之处?】
温澜生想了想,开口道:“春芝、夏荷和秋竹都是一同伴我长大的。夏荷理智果断,后来便被父亲挑去做事了,现下……应当不在府里。”
“秋竹从小就身手敏捷,爬树下水都不在话下,父亲便把她培养成了我的贴身侍卫,平日出门若是有危险,她会保护我。”
“上一世,有次外出我不慎落入池中,就是秋竹把我救上岸的。”
这个回答倒是不出所料,原本在祝绥的笔下,这三人便也是如此。
看来偷了书的人根本不屑于调整温澜生的人际网,只寥寥几笔便让她迎来了惨烈的结局。
真是名副其实的贱人。
【我知道了。秋竹习武,也当熟悉毒理。你现在把秋竹唤来,告诉她药里有毒。】
温澜生没有反驳。她知道祝绥要保她这一世能活下来,排查身边之人便无可指摘。
秋竹是和春芝一同进屋的。
春芝一进屋便笑着道:“小姐,庖厨现下正熬着乳粥。”见碗里的药半分未动,她又道:“小姐,我把药拿去再热热,喝了凉的就不好了。”
温澜生抬手阻止了她,又看向一旁身如修竹的少女,说道:“秋竹,你来看看这药。”
秋竹心领神会。她对温澜生行了一礼,走上前端起药碗细细嗅过,又伸出食指轻蘸了药汁,缓慢捻搓。
似乎仍是无法确定,她从腰带里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探入碗中。半晌后,针尖开始缓慢变黑,颜色极浅,几乎辨别不出。
秋竹放下银针,沉稳道:“小姐,药里有毒,但分量极少。”
春芝在一旁听见这话,面色煞白,几乎快哭出来了。方才自己一再催促小姐用药,如若小姐真用了,自己便是在毒害小姐。
温澜生见她面色苍白,轻声安慰道:“春芝,别怕,我没用这药,不怪你。”她又看向秋竹:“秋竹,是何毒药,可看得出?”
秋竹端起药碗,抿了一小口,细细分辨后道:“小姐,我记得您平时用的是丹参茯苓汤,这副汤药方子里有一味当归,但这碗药里没有当归,反而多了一味草乌。”
“草乌本也可入药,但若未曾炮制,便毒性极大。这药中草乌虽分量极少,但若连用数十日,也会祸本殃身。”
春芝急忙道:“是有人想毒害小姐?”
秋竹摇头,“这分量,不像是为了毒害小姐,倒像是误放了。”
温澜生一直未开口,听见这话她才道:“春芝,你去把药房今日为父亲制的药带来。”
春芝连忙应了,又听温澜生道:“莫让他人瞧见。”
春芝出了门,房内只剩下温澜生和秋竹。
【你倒是聪明。】祝绥轻笑。
不知是不是温澜生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祝绥说话时像贴着她的耳边。她有时甚至能感到轻微的热气拂过她耳尖。
温澜生捱不住,低头用手帕掩了掩唇角,免得秋竹看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