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而今,《清逸图》仍在,似在低诉着那些止于唇齿的情意,昔日堂下对酌赏画的两人,早已不复当初。
弘虔负手而立,怔怔望着画,失神许久。直到内室微不可闻的一声咳嗽打断了纷扬的思绪,弘虔这才从哀伤中抽离出来,疾步走入罗绮烟的闺房。
室内犹如往昔,除了倚在榻上阖眸的女子却有些倦意,不施粉黛的俏颜显得有些苍白之外,一切就如同许许多多的日子弘虔踏入的绮罗楼一般。
弘虔看着寂然萧索的罗绮烟,喉头一哽,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与关切。罗绮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清倌人,她与这绮罗楼的关系更像是互惠互利,绮罗楼因她而风头正盛,她也因着绮罗楼而衣食无忧。她不必接客见客,也无需对谁笑脸逢迎。每逢初一十五奏的那一首曲子便引得无数士子为她朝思暮想,而可望不可及,却也让绮罗楼足够吸引这些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
而这种互相成就的平衡,在李谟辜负情意,弘虔成婚作结后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在见到他年相邀西窗笑谈史学、口口声声要娶自己过门的男子却左拥右抱尽享齐人福的时候,罗绮烟又怎么不会心如刀绞。即便她能以不嫁与别人做妾来搪塞自己,但杳无音讯的李谟却将过往誓言忘了个彻底,又怎么不让自己悲痛欲绝。
她曾以孤高的文人自诩,安慰自己只是命运多舛生不逢时。而观如今,她已沦落风尘,委身贱籍。支撑着她走过许多难捱日子的江郎或许已另娶她人,而她曾经说不出口的那些对敞文的情意,又能如何呢?
在弘虔在堂前时,就已经捋清了许多事情——比如说为什么思慎信上并不提别的,只说皇兄驻跸江南,说罗绮烟有恙。罗绮烟的日常出行有暗卫守护左右,哪怕她不在江南也没有什么宵小胆敢冒犯到她。如果说在这江南城内有谁能不顾忌思慎私自行事,她倒是也有几个人选。只是他与思慎辨明向来不问朝堂事,诸王公大臣也都不愿与自己这个荣宠正盛的云王多作为难,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也不会与思慎辨明两人多作计较。
这些可能在一一排除之后,便只剩最后一种可能——皇兄与烟儿打了照面,思慎忧心事情会不可收拾,这才不顾越城暗卫事宜,将此事匆匆上报。
如果两人真的已经相见,弘虔并不会觉得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兄与眼前这个清冷不染纤尘的才女只是弹琴作赋,诗词相和。毕竟罗绮烟除了一身的才学外,那翩若谪仙的皎然面容,更是引得人人探看。弘虔不想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罗绮烟言辞中推敲分毫:
“怎么清减了这许多?”弘虔想坐在绣床边沿,罗绮烟却不着痕迹地朝里挪了挪。弘虔见状,便也没再强求,退而求其次,撩开袍子,坐在旁边的凳几上。
“许是天气炎热,便不想用饭罢。”罗绮烟敛着眉眼,声音有些哑。
弘虔眼睛四处打量了下,并未见到饭菜,想来是天气炎热,早已被撤下,桌上只余未曾被动过的青色药碗。
“想来是小厨房的饭菜不合你口味,过两日我让醉仙楼给你送些可口的吃食来。”弘虔说得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