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什么谢执听不清,他只看到江海荣有些紧绷的肩背,最后江海荣点了点头,重新站了起来。
坐到了餐桌边。
饰演江海荣父母的两位也相继落坐,随着一声action,这场戏开演了。
江海荣拿起筷子,目光低垂,麻木地往自己嘴里塞饭菜。
谢执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被他一秒入戏的程度给吸引住了。
江一天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但父母的要求,每个月都要回家吃一次饭。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实习呢?”
“还在找。”
江一天把饭扒拉进自己嘴里:“还没找到。”
“要抓紧啊!”江母叹了口气:“你表弟之前回国之后就找了个外企,一个月拿三四万,人家还比你小呢,都这么争气。”
“嗯。”
江一天沉默地吃着饭,点了点头。
“诶,”江母叹了口气:“妈也知道你辛苦,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不吃苦不行。我上次推给你的ai智能的岗位你看了吗?最近ai特别火,听说是个好赚钱的风口。”
江一天盯着碗里的饭,动了动筷子,但一口都吃不下去。
声音还在继续,听在耳里却像蚊喃,嗡嗡作响。
“又不说话,平时也是,跟你发信息你跟没看见似的,从来不回,让你回家还要三催四请,跟欠你的似的。”
江一天叹了一口气,紧握着筷子,指节发白。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缓了缓,打起精神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那个岗位不招我这个专业的,再说我现在是实习,你推的是正式工。”
“那有什么关系。”江母笑了笑,“你收着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江一天没说话,默默吃饭。
他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但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着,压得快喘不过气。
桌上的碗筷碰撞声,细碎而刺耳,像无数块尖锐的石块,混着浑浊的水,淹没了他。
谢执在一旁看着,心脏隐隐抽紧。
江海荣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一瞬间让他有些恍惚。
高中时江海荣也这样。
总是对着饭发呆,筷子夹着饭菜,停在空中,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像是在咬什么毫无吸引力的废纸。
谢执记得,他的餐盘里永远只有白米饭,几片鸡胸炒西兰花,或许还有没油的豆腐或者生菜。
从来没换过菜色,白米饭的分量也不多。
有时候阿姨对着他不手抖,多给了他一勺,江海荣也不拒绝。
只是低着头,默默把多出来的那点菜推到角落,仅仅留下习惯的或者自己规定的那份量。
吃完饭,装作无意地倒掉。
谢执那时总觉得他是个机器,一板一眼的,按着固定刻板的程序运行,一旦变化就会死机。
克制和隐忍好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谢执从来没跟他说过,毕竟这种仿佛“视奸”一样的行为,自己也说不出口。
或许是在发现他妈妈吃东西的态度“不太相同”之后,才养成这种习惯的吧。
谢执没法不对江海荣在意。
所以他总是记得,
记得蓝白校服被夏风吹起的背影,
记得握着筷子时手背微微绷起的青筋,
记得那个坐在角落里,默默对着饭菜发呆的少年。
就算过了那么久,
只要一看到眼前的江海荣,
那些画面就像潮水,
一瞬间全都倒灌进脑海。
他还因为母亲暴食有心理创伤吗?
有好好吃饭吗?
有脱离“极致克制—崩盘暴食”的循环吗?
谢执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把眼前这个“江海荣”,和他高中记忆里的“江海荣”联系起来。
谢执拢了拢自己的羽绒服,雪花融过的水痕染过指尖,有些冰凉。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是一个人啊。
多年过去,
就算他暗下决心,
不能用资产看人,
不能因为自己比对方低了一截,就在那人面前自卑,
可到了江海荣面前,
他还是没做到。
走到现在,过去的那些记忆早就被忘记,仿佛有一把刀,切断了他的当下和昨天。
要思考的后24个小时,要规划的未来,要还掉的债,连同现实的疲惫和麻木推着他不断往前走,过去的记忆和感受被时间搓磨,褪色,淡化,变成模糊和混乱的空白。
他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苍白,却在此刻,被一股说不清的感受冲击和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