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们大一轮多,再玩不过你们仨小孩儿我别活了,跳炉子里来个全熟得了。”
和方尘雅聊天需要全程专注,稍微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绕坑里。
总算到了殡仪馆。
下车前,方尘雅揉揉脸,切换成工作状态:“你们就在大厅等着,我去找主家聊聊,烧骨灰没那么快,不知道等多久呢。”
“行。”
方尘雅消失,蒋雪优背对着两人在研究大厅上的滚动屏幕,火化的炉子分不同价位,自捡灰炉、普通炉、豪华炉。
蒋雪优发现去世的小孩子普遍都是豪华炉,而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大部分是自捡灰炉。
很现实,也很悲哀。
早上八点,方尘雅领着应悄进去捧骨灰盒,伏知时和蒋雪优撑着伞护送。
上车后,家属的车跟在后面,方尘雅启动车子开出去,回去的路上四人没怎么说话,开到一半,方尘雅突然说:“骨灰盒里的小孩也没比你们大多少,十九岁,得病走的。”
“什么病啊?”
“没问。”方尘雅顿了好一会儿,又说,“才十九岁。”
骨灰盒设计得很别致,上面写着逝者生卒年月,还有一张照片。
应悄低头去看,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很漂亮,名字叫张宝珍。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她家人很爱她。
她回头看,路上跟了十几辆家属的车。黑色轿车静静地跟着,天空飘了点小雨,她扣紧骨灰盒的边缘,觉得有些难受。
面包车抵达小香山墓园后,应悄坐着没动,伏知时从另一侧下车,进墓园通知葬仪师。
下葬的时间是定好的,葬仪师指引家属暖墓,然后摆正骨灰盒,墓封上后,葬仪师指引家属亲友献花,对逝者进行最后的告别和祝福。
仪式进行到尾声,才封好的墓穴突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
“救命啊,来人啊,我被关起来啦——”
然后又是不间断地敲门声。
“哇,这里怎么那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好像还有点冷——爸爸妈妈给我添床被子!哦不对,我的游戏好像结束咯,那你们给我烧床被子啊,我最怕冷了!”
盘着头发的女人听到女儿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掩着面哭泣。
“妈妈,你是不是哭啦?哼,我就猜到你要哭的,”录音还在继续,“别哭啦,我录这个就是想逗你们开心的,不要把场面搞得那么沉重嘛。”
“都把我的奈何桥淹垮啦!我都不能上路啦!”
女孩妈妈被她逗笑,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
男人揽上女人的肩,忍着悲痛安慰道:“别哭了,女儿都说你把她桥哭垮了,走不了呢。”
“……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妈妈,都怪你以前阻止我早恋,不然我就一点遗憾都没有啦。”
“……嗐呀,也没有真的怪你啦,我知道有些缘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妈妈,你别自责,我去地府谈十个!或者你给我烧十个帅哥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好啦,清唱一首歌送给疼爱我的家人们,嘘,听我唱。”
她唱的是李叔同的《送别》,唱到最后,她极力克制着颤抖跑调的声音:“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求复活券一张,没有就算啦。”
葬礼上,所有人又哭又笑。
葬礼结束后,下了一阵太阳雨,雨过天晴,太阳照着大地,家属互相搀扶着彼此下山。
回到昨晚睡的守灵厅,蒋雪优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哭,应悄给她递纸,自己也没忍住酸了眼眶。
葬礼的后劲儿太大了。
方尘雅见多了葬礼很快就把情绪调整好了,蹲在门口边啃黄瓜边逗两保安:“嘬嘬嘬。”
应悄也缓过来了,也蹲在门口啃黄瓜:“嘬嘬嘬。”
伏知时正在偷偷掉小珍珠呢,听两人“嘬嘬嘬”个没完。
“……”
他走出去,去菜园里摘了一根黄瓜,拿水洗洗,然后也蹲到门口:“嘬嘬嘬。”
一共就两只狗,嘬嘬嘬的人却有三个。
正在另一个守灵厅开直播“跑业务”的卓越穿着寿衣给直播间的朋友展示:“这套寿衣上身效果很时尚的,而且价格也不贵,199一件,你买了这件,我再送你一件……”
声音透过窗子传出来,方尘雅点开同城定位,进入卓越的直播间,应悄和伏知时同时凑过来。
看直播的朋友不多,刷上去的弹幕都在辱骂,只有极个别朋友在捧场。
-你特么咒谁呢?
-主播我想看龙袍寿衣上身效果图。
-你小子真是神人,直播卖寿衣,这玩意儿是能直播卖的吗?
-爱穿寿衣自己穿去吧,晦气。
-刚才演示的纸棺呢?我想问问能不能搞成痛棺啊,我想印满我推。
-痛棺?哈哈哈哈哈哈思路打开,我要痛衣寿衣。
卓越和其他跑业务的成员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弹幕上的辱骂只当看不见,专注地介绍寿衣纸棺骨灰盒。
“这款骨灰盒比较高端,金丝楠木,金丝楠木有多贵不用我说了吧?一棵金丝楠木长成材至少需要五十年……”卓越摆弄着骨灰盒演示,“大家看这个流动的光泽、质感,这款价位不建议预算吃紧的宝宝,更推荐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入手。”
直播画面同步到方尘雅的手机。
“不建议预算吃紧的宝宝?你们这同学……”方尘雅指了指自己脑袋,“他这儿是不是沾点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