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二年,大魏的皇后是冯氏。
彭城长公主率僮仆十余人,杀公主府守卫,冒雨夜逃。
月华第二日得知,起初并不十分慌乱:“她要逃婚便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逃到哪里去?金枝玉叶的公主,到了民间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就算逃到南齐,也逃脱不了被人指婚的命运。”
中常侍双蒙道:“奴婢有些担心,她会逃去悬瓠告御状。她要与您作对,想来唯有去向陛下求援了。”
月华嗤笑道:“婚事是陛下同意的,纵然她去求陛下,又能如何。天子一言九鼎,岂容她轻易推翻。陛下未必会怜她,反倒会怨她挑战皇权、在天下人面前打了他的脸。”
“皇后圣明。”
月华想深一层,蹙眉道:“只是,她就算能出得了公主府,如何能在深夜出得了洛阳城?她能拿到开城门的令牌,恐怕是宫中出了内鬼。”
宫中事,决不可轻易为外人所知。月华忙派人宣召宫门守卫,严查昨晚有谁出宫。
怎料等来的却是禁军领军将军前来谢罪,说昨夜确实曾有人出宫,但当时见过此人的守门卫兵昨夜竟全部做了逃兵,不见踪影,现正调查缉捕。
月华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心直窜上脑后。她猛然站起来,腿却是软的,险些跌倒,所幸高澈在旁一把抱住了。
她在他怀抱里,整个人发抖。
“你在害怕什么?”高澈紧紧抱着她,试图让她感到安全。
月华头晕,眼前金星直冒,只得合上眼,伸出手,冲着那领军将军摆了摆,命他退下。
她许久才回复平静,缓慢睁开眼,正对上高澈那深沉而满是伤痕的眼神。
“你在怕什么?”他又问:“你怕他知道之后要废黜你,要杀你,还是怕他不再爱你?”
月华道:“我怕不能做太后。”又强作笑容,手抚上他的脸:“当不了太后,如何享用你这般美人。”
他闻言恼火地抓起她手腕,手指用力按在她脉关,掐得她生疼:“你刚才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寸脉浮而促,如珠走盘,是情志不宁之象;如雀啄食,是 ‘情思缠结,不可告人’之相!冯月华,你想骗我,最好先骗过你自己!”
月华闻言,如遭雷击,呆滞许久,但随后目光重新染上寒意,冷笑着将他手拿开,丢在他另一只手上:“你呢?又是什么脉象?”
“脉促如春蚕食叶,乃思慕不得之症。”他望着她说。
月华静静在他怀中待了片刻,强撑着挣脱他怀抱,站起身来,回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医术很好,诊脉没有诊错。但你诊的是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随即又指了指自己脑袋:“而我现在听从的是这里的话。”
月华强压着喉中哽咽,声如琉璃坠地般清脆,字字斩钉截铁:“从前,我渴望被人宠,被人爱。现在,我不在乎谁爱我、如何爱我。我要自己痛快,自己快活,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我不只要做自己的主人,还要做皇宫的主人、天下的主人。你想要的那种爱,我给不了,也不想给。你我从一开始便彼此知道不是对方的良人。如果你愿意追随我,你就乖乖做我裙下之臣;如果你怕了,倦了,厌了,你就走。”
“我确实不是什么 ‘良人’。”高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