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缺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抱怨:“东瀛与大楚,这两个国家利益本就相互对立。东瀛政府之前之所以支持我们、暗中给我们提供武器和资金支持,就是为了利用复兴党的起义让国内乱起来,他们才好从中渔利!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又何谈‘羞*辱’?”
那人涨红了脸,反唇相讥:“那咱们,咱们也不能要那种打发叫花子似的钱呐,更何况还是东洋鬼子的脏钱!倭寇逼迫楚国签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这些脏钱里说不定还有楚人百姓的血汗……”
“我们不要这钱,楚人的苦难就不存在了吗?”
柳余缺微微一笑,语气愈发从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如果不顾实际情况,死要面子装清高,最后白白流血牺牲的是谁?是我们在国内前线浴血奋战的革命同仁!钱这种东西本无好坏,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如果大家因为此事指责于我,我无话可说,也无可辩驳,尽管骂我吧!但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
“更何况……”他看着手里的支票,颇有些感慨万分的意味:“我相信方才那位东瀛人,是真心同情和支持我国革命的。”
东瀛这个国家、连同东瀛扶桑这个民族,确实有其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比如,只认强权不认公义、恃强凌弱、恩将仇报,诸如此类不胜凡举。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东瀛人都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邪恶”:
总有一些受过良好教化的东瀛人,愿意和这世界上其他文明国家里的国民一道,真心实意地接受文明世界里的社会准则。说白了,哪个国家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只是比例不同而已——
在他柳余缺眼中,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或者“黑白”。也正因如此,他才不会放任自己的思想或者行为走向某种极端。
严温良并没有“深有同感”的心境。和柳余缺比起来,他算是个相当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这些年来一力承担起了党内资金募集、组织扩*张等琐屑繁杂的幕后工作,东瀛人是好是坏也不是他所关心之事。因此对于柳余缺的感慨,他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微微一哂,便即岔开话题:“只是,现在募集的这些资金还远远不够……”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此时,一个大嗓门的妇人纠集了足有十几号人,气势汹汹地向这边冲了过来,边跑边喊:
“姓柳的骗子!还老娘血汗钱!”
严温良犹自发愣,柳余缺已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飞奔起来。身后一片“站住!”“不许跑!”“再跑就报警了!”的呼喝之中,两个年轻人逃命也似的钻进小巷之中,在到处胡乱堆砌的垃圾之间寻找掩体,以避“祸端”。
年轻果然有年轻的好处,最起码体力充足,跑得够快。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把“追兵”彻底甩到身后,这才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呼……呼……”严温良累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背倚着外墙双手拄膝,好半天才攒足了气力说话:“上,上一次咱,咱们被追得这么惨,还是……还是广府起义呢。官兵……官兵都没他们这、这么卖力。”
柳余缺此时的狼狈程度,和他也不相上下:“可、可不是吗?内……内位大姐是真、真的剽悍,女中豪杰啊!你说她有……有这力气追咱俩,怎么不留着去、去参加起义军……”
“打……打住。”严温良总算喘匀了气,同时认真地纠正了他的口误:“他们追的骗子只有一位,姓柳。我又不姓柳。”
柳余缺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却不防四目相对。半晌。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异口同声地大笑起来,笑得简直要岔了气。最后还是柳余缺先止住笑,一边咳嗽一边自我解嘲似的:
“是啊!这些年来,我们复兴党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光有不畏牺牲的觉悟还不够,还要搭上真金白银。起义总是失败,我们就总是没办法兑现当初许给这些捐资者的‘分红’,就只能像今天这般狼狈逃窜……时间一长,恐怕这些海外华人再也不会对我们复兴党有信心了。”
他抬头看向大洋国湛蓝的天空,喃喃道:“克俭,咱们还需要更多的人,以及更多的钱。”
“哼。”严温良没好气地将刚才接收的白眼扔了回去:“柳汉韬,你当我是摇钱树,能平白生出金银财宝来啊?”
“你是。”
孰料,柳余缺居然大言不惭地接下了他这句话。他将双手重重搭在严温良肩头,郑重道:“你就是我们的摇钱树,也是我们所有人最坚实的后盾。严克俭,严老妈——没有你,我们这些只会造反的粗人岂不成了没娘的孩子,该怎么办呐?”
“滚!”
大冤种严老妈子立刻拍开他的手,故作生气:“少给我戴高帽子,再怎么阿谀奉承我也变不出钱来!要不是之前围剿中几大元老都殁了,我也不至于累死累活地替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