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四月底。
檀香城。
这座位于大洋国哈瓦里岛上的城市是典型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温和湿润,四季分明。自六十年前列强叩关、逼迫楚国打开国门以来,无数走投无路的底层百姓要么自愿、要么被迫拖家带口前往海外,谋一条生路——
这些漂泊海外的“新移民”目的地,其中就包括檀香城。
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比如当地的人口构成。由于这批初代移民很好地保持了华夏民族特有的勤劳和节俭,并且十分能生,因此时至今日已在当地形成了稳固且愈发壮大的华人社区;也正因如此,此地也成了被迫流亡海外的革命党人“根据地”之一。
一年一度的“啤酒音乐节”刚刚举办完不久,满地的塑料垃圾还没来得及收拾。天色将晚,这时正是附近华人社区的移民们出来做生意的好时候,几个东亚人模样的青年做贼一样悄悄来到这里,开始布置“会场”。
——是的,他们要借用这片免费的场地,干一件比喝酒唱歌狂欢更有意义的事。
“喂——喂——”
一切布置妥当,其中一名青年方才走上台前,对着话筒试麦。他穿着一套很板正的西装外套,骨架有些小,不太能撑得起身上这件专为西洋人设计的服饰,然而一张标准的小白脸儿天生带着笑模样,却给他平添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平易近人”的人格魅力。
“都听得清吧?”他扭头向台下站着的青年确认。台下的青年年纪稍长,容貌居然比他还要更秀气些,看着简直有些柔弱的意思了:
“No problem!”后者点了点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台上青年旋即粲然一笑,拍了拍麦克风,电流巨大的滋啦声瞬间吸引了在场其他华人的注意。他就这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如同一个真正的社交恐*怖*分子一般抬高了声音:“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噢,我宣布个事儿!”
勤劳俭朴的华人们,顺从着他们体内流淌着的、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看热闹基因的蛊惑,齐刷刷地看向台上的美青年。青年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
“我亲爱的同胞们!华夏复兴党檀香城专场第十次众筹大会,现在开始!”
他接下来讲话的内容,和前九次募捐并无本质区别,大体不过宣传宣传楚国境内革命党的起义是多么的英勇无畏、不惧牺牲,顺便将楚国朝廷的“对外软弱无能、对内残暴寡恩”大骂特骂一通,最后再用国内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唤醒这些已经“逃出生天”的华人移民内心深处的良知,如此这般,一气呵成。然而,因着他似乎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以及热情洋溢的语调,原本并无多少新意的演讲竟也变得引人入胜起来——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做“领头羊”的料啊。
台下之人——如今的复兴党理事长严温良如是感慨。
演讲完毕,募捐开始。此时台下已经围了上百号人,这其中除了华人移民,甚至还有黄毛浅眼的白人、西服革履的东瀛人,真到捐钱环节,这帮外国佬居然比华人还上头,出手堪称慷慨,惊呆了一众复兴党人。
“你们做的,是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业。”一次性捐出一万大洋币的东瀛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道:“我,敬佩你们!”
他拿着钱的手悬在半空中,却半晌没有人接过来。最后还是台上的青年走下来,亲手接过,面带感激之意:“多谢您对我国革命的支持!谢谢!”
“……”
望着东瀛人远去的背影,众人都沉默了。严温良捧着募捐箱,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接过东瀛人募捐的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问道:“克俭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东瀛人也会支持楚人的革命,为什么我要接受他的捐资?”
“克俭”是严温良的字。后者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与其他复兴党人一起看向他。过了会儿,严温良才道:“是啊。如果我没有记错,之前楚国朝廷向东瀛提出交涉时,东瀛政府可是将汉韬老弟你直接驱逐出境了。东瀛人对我们的态度,由此也可见一斑。”
被他称作“汉韬老弟”之人——复兴党副理事长柳余缺不以为意地扬起半边眉头。这位年仅二十一岁就已成为党内“精神领袖”的青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若是东瀛首相,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更何况,东瀛政府事后可是付了一大笔‘遣出费’,正好全部充作起义资金了不是?”
他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发言,令在场一些较为激进的党人不悦地皱起了眉。有人立刻反驳道:“东瀛政府这是摆明了要羞*辱我们!他们敢给,柳先生您也真敢要!太丢人了……”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