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擦了一下陆之山的衣衫,将手帕放在一边。
陆之山的脸微不可见地冷了冷。
苏祈春端起药碗,正要给陆之山喂药,可不巧的是,陆重正好回来了。
他厚重的声音在苏祈春身后响起来,“纤纤,我来吧。”
苏祈春回头看,只见陆重一脸宽厚的笑,笑得人心里特别踏实。
她站起身,向陆重行了个礼,“陆姑父好。”
陆重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不住点头道:“好女郎,好女郎啊,你辛苦了,这药我来给山儿喂吧。”
陆重这么说了,苏祈春也不好推辞,她笑着答应,回头对还不忘对陆之山说:“山哥哥,有陆姑父在,我就先走了,明天我还来看你。”
陆之山的头转向声音来的地方,做出凝望的姿态。
没一会儿,月雪阁安静下来,连阿庆也退下了。
陆重盯着陆之山的脸,不动声色地举起手,在陆之山眼前晃晃,陆之山毫无反应。
他心下暗叹,看来是真瞎了。
他放心起来,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包药,捏在手心。
“怎么样?”陆重笑声爽朗,“住得还习惯么?”
陆之山抿紧了嘴不说话。
说话的这个叫陆重的人说,他是他儿子,可他却对这个陆重一点儿都不熟悉,他只隐约地记得,大雨里,荒山上,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哭着叫“山儿”……
而他就叫,陆之山。
“习惯。”他冷冷地说。
陆重显然吓了一跳,他将手中的药攥紧,脸色沉了沉,“你想起来了?”
他原来打算,若是他没有想起来,就用药将他读哑,此时看,他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没有。”陆之山摇摇头,他什么也没想到,但他隐隐地觉得,他一定不是陆之山。
“我应该记起什么?”他冰块儿似的脸皱起来,“我不是陆之山,那我是谁?你知道吗?”
陆重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之山,恍惚的一瞬,他想到他的山儿,他的山儿也是这样的年纪,人高高瘦瘦的,待人又好,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却被山匪给害死了。
山儿死了,可他却不能告诉兰儿这个消息。因为苏泽兰本来就患上了癔症,时不时地神智不清,若她知道山儿死了的事,她怎么能受的了?他与苏泽兰夫妻情深,他不愿让苏泽兰伤心,所以他只能瞒,还好苏泽兰认不出人,他只要找到一个替代的人,他也能将这件事瞒下去。
于是他就找到了这个少年。
说起来,眼前的这个少年,还算是山儿的恩人,因为是他杀了那货山匪,为山儿报了仇。
而他也救了陆之山。
他不欠他。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陆重顿了顿,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接着说:“你与我本也是萍水相逢,我救了你,你为了报答我的恩情,答应我做陆之山,就这么简单。”
松针落了陆之山满肩。
“我希望你一直做下去,可以么?这是你曾经答应我的。”
陆重虽然是恳求,声音里却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转眼间,他手心的药浸满了汗,一点点地将药凝结。
陆之山的两肩好沉好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陆重救了他的命,他更要以命相换,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但这样的道理仿佛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中,他因此记得很清。
在风中,他轻轻点了点头,对着陆重说:“你放心,我会做好陆之山。”
听完这句话,陆重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个满意的笑,他做了这么多,要的就是这句话。
“很好。”陆重将手心的药收起来,端起手边的药,一口一口地喂给陆之山,他笑着说:“好了,山儿,快喝药吧。”
陆之山顺从地张开嘴,喝下那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