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本就看她不顺眼,想出这个法子来治她。贱籍女子将恩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朝失去宠爱,便如水中漂萍,风雨过后无迹可循。
萧明仪言语轻佻,嘱咐银砂道:“你就在此处候着,若看上哪位姑娘,改日我再带你来,银子记我账上。”
不待扈从回答,他自顾自地进了沉璧楼。
妓子们在前引路,穿过天井内听琵琶吃花酒的客人,再走上红绡装点的楼梯,不一时就到了玉泠房外。
荧荧灯火映照着芙蓉花,隔着门扉,琴声如淙淙流水,携幽香流泻一地。蕙香行了个女礼,刚要与红莲齐齐退下,却听萧明仪道:“红莲,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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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摆着一扇紫檀座屏,共有四面,分别是春夏秋冬。女子身影倒映于薄绸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琴声依然柔情似水,并未受到干扰。
临川花魁的琴乃是一把名琴,由大家所斫,声音清泠泠的。
正对屏风的地方,设了一张案几,摆着时令瓜果、同心斋的糕点并一壶佳酿。萧明仪环顾四周,见无异样,才撩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1]。这样好的琴声,不妨撤了屏障,让本王瞧瞧这抚琴之人?”
素手按住琴弦,转瞬之间,又起了另一支曲子,“小王爷,撤了屏风,就坏了意境。”
她顿了顿,哀怨道:“再者,小王爷不是曾见过奴吗?”
当年,萧明仪并未看上玉泠,而是选择了默默无闻、性格古怪的红莲。时至今日,仍为楼内好嚼舌根者津津乐道。隔着这么一段因由,她埋怨得确实在理。
“姑娘好记性,过了几年竟还记着。”
“小王爷莫不是在挖苦?”女子佯嗔道。
萧明仪低低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听闻姑娘此前与张易张公子交好,凭他什么样的男子都入不得你的眼,怎么今日肯多看本王一眼了?”
她猜得不错,他果然提到了张易。
秦凌羽戴着面纱,目光上移,但见房梁幽暗处,沈鹤摇了摇头,遂捏着鼻子编了一通胡话,“张公子是个好人,但他终归是个男人。他答应给奴赎身,转头却做了短命鬼,害得我好苦。”
杏花巷宵禁不严,趁天色昏暗,他们令玉泠卸下惹人注目的金玉钗环,换上素净衣衫,从后面的巷子潜出去,找了个可靠的船家,连人带物送到离郑家不远的内河码头。
她刺破芙蓉图后,在夹层内发现的东西不是他物,正是遗失的《山居图》真迹;而那张丝绢上画的,是半张烧毁的海防图。
从笔迹看来,图非原图,应当是请人临摹的。那多半是个画师,而非制图师,故而在依葫芦画瓢的时候,临错了少许比例。
绘图一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张易舍下墨风堂,恰似壁虎临危,自断其尾;古画和海防图,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如果没有婆娑药和阿芙蓉共同酿成致命之毒,他或可成功算计到萧明仪。
虽然兵行险招,但还是保住了玉泠这个重要人证。
系统:【宿主,您不会弹琴,万一待会儿露馅,您打算怎么办?】
秦凌羽:【这好说,翻窗户就行。】
有几次,她晚上看书看得太晚,被锁在教学楼里过。门走不通时,窗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稳妥起见,他们还用长绸和披帛系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
“姑娘这么快就想开了,和本王听到的传闻相比,”萧明仪倒扣过瓷盏,“似乎有所出入。”
他站起身,抬脚向前走,“本王听说,姑娘为张易之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日以泪洗面。不仅如此,姑娘还留着他赠予的许多画作。恰好,本王对笔墨丹青一道也颇感兴趣,不若先住了弦,你我探讨一二。”
沈鹤屏息,袖中寒光闪现。
人证物证俱在,此人已有不臣之心,是为反贼。他所作所为无不残忍,人人得以诛之。但他还不能死,他的罪行,须由天下人来审判。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女声。
“小王爷,蒸鱼做好了。妈妈说,这热油淋的鲜鱼最是美味,得趁热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