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倭寇,临川城外还有匪。
山林水泽有匪,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匪又分义匪和土匪,前者劫财济民,后者劫财害命。
早在京中时,瞿青就听人说起过临川有水匪,但那时他没想到这里的水匪会和淮南王勾结在一起。
张易的尸体,就是被他们的人拉走的。什么渔夫,那两顶斗笠只是为遮掩身份罢了。渔家逐水而居,鲜有饲养四蹄畜生的,仔细一想,到处是破绽疏漏,经不起推敲。
此外,墨风堂那一地狼藉,应当也是水匪做下的。
落霞河与城中水系相连,他们走水路,既可减少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可避免在城门处被官兵盘查。虽然水路也设有专人检查,但河道密织如网,谁能保证双眼一刻不离地盯着?
这一点,他也是推开后院院门时才想到的。青苔上的痕迹很新鲜,厢房内的字画被囫囵取走,夤夜墙洞漏出灯火,淮南王选择的同盟,似乎对“盗”这一道颇为生疏。
叶泉听了瞿青的论断,再也不急着赶他回去,“都是你亲眼所见,我相信你。但我有一事要告诉你:水匪在别鹤山山脚下的揽月湖盘栖多年,向来与大营井水不犯河水。且他们经常帮助百姓,根本没理由帮淮南王做事。”
“叶师傅,圣人虽然没有授淮南王以实权,但他还是将手伸到了沧州盐务中去,只因淮盐声名太盛,他不便下手。挪用巨额盐税后,他又派人将贪官全家活活烧死。”瞿青道,“他狡诈多疑,生性残忍,定是用什么法子引对方上钩,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这样,你先回家去,给郑夫人报个平安。见到沈镇抚,告诉他我派人送往京中的信,这两天应当能有回复。”
瞿青催马疾驰,终于在预示宵禁开始的铜锣声中赶回了郑家。郑氏见了他,第一句话却是:“小姐和沈大人没有和你一起?”
原来郑氏做好了晚饭,久等不到人,内心焦急。好不容易盼回一个,还有两个下落不明。
瞿青对发生在清辉院的事情一无所知,也认为秦沈二人返回了郑家。是以郑氏发问时,他有些恍惚,“今日大人让我去城郊办事,并未一同行动。”
天黑了,家家户户点灯照明。随着最后一声铜锣敲响,巷道内走过负责巡视的官兵,宵禁正式开始,持续到次日鸡鸣后。
正当两人忧心秦沈的下落时,有人叩开了郑家的门。
那是一位陌生娘子,生得十分貌美,穿一身素色衣裙,身上隐约有股脂粉香气。郑氏孀居多年,日常大事小事全靠自己,修出毒辣眼光,仅一眼就看出她是风尘中人,略皱起眉头。
妓子从怀中摸出两样薄纸般的东西,交到她手中,“有位沈公子让我务必将它们送到,说夫人看过便会明白。”
言毕,她提起裙裳,就着冰冷砖石跪了下去。
郑氏忙去扶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入秋了,地上凉得慌,快快起来说话。你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
“奴叫玉泠,是杏花巷清辉院中人,”妓子不愿起身,仰面看她时已红了眼眶,“沈公子说,奴恐有性命之忧,求夫人救我!”
瞿青就着昏黄灯光,终于看清玉泠带来的东西。
他神情一滞,渐渐攥紧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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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缓缓停在花楼前。
宵禁令的推出,似乎并未影响到行院的生意。杏花巷繁灯如昼,阑干处红袖招招,一派衣香鬓影之景。
鸨母一早便在楼前等候,身边还跟着两个负责掌灯的妓子,是红莲和蕙香。
银砂见红莲持灯侍立在旁,不由带着试探性的目光望向男子。然而他仅挑了下眉,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向一脸谄媚的鸨母,“本王要见的人呢?”
鸨母瞥了眼红莲,笑容满得快要盛不下了,“小王爷莫急,玉泠就在房中等着您呐!欸,小王爷可曾用过晚膳了?下午新到了一批鲜鱼,个个肥美……”
萧明仪道:“秀色可餐,既然还有美人在楼上等本王,本王怎好舍下她?”
“小王爷说的是,是奴考虑不周。”鸨母一想到那二十两黄金已经进了自己的口袋,不禁喜上眉梢,“待会儿啊,奴让人把鱼做上,送到姑娘房里去,您慢慢享用。”
她将帕子掖进怀里,对蕙香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提灯向前迈了一步,“小王爷,请随奴来。”
蕙香已经十五了,过完年就到了岁数,可以在楼内挂牌接客。作为雏妓中最灵透的,鸨母有意让她提前接触贵客,在人前混个眼熟,故而今日将她带在身边。
她压着心头雀跃,施施然经过红莲。白玉似的耳垂上,一对玉坠子随步伐轻晃。
红莲见状,眉眼疏淡,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