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贼?”
沈鹤嗅出一丝不对,当即警醒起来。
郑氏叹息一声:“是。先夫留下的,不过是些信件和书籍,日日被收在箱子中,我怕它们霉坏了,就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搬到外面晒了晒。”
“谁知我这么做是坏了事。等到傍晚,我去收东西时,发现少了一两封信,书都好好地在竹床上搁着。”
秦凌羽追问道:“夫人可还记得丢的是什么信吗?”
郑氏上了年纪,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便让秦凌羽跟她进了内室,从床下拖出一口木箱来。箱子有些年头了,铜锁上都生了锈,但被擦拭得没有半点灰尘。
当木箱被放到正堂灯下时,郑氏又从衣襟内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上头的锁。箱盖开启,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沓沓的书信,均用麻绳扎起。书信旁散落着几卷竹简制成的书,在纸张风行的当下,却是不多见了。
郑氏挥了挥空中的浮灰,挑出一沓厚厚的书信,交到秦凌羽手中:“不怕大人笑话,我在闺中时,不识得什么字,嫁与先夫后,他常住军营,数月不归,便寄来家信报平安。”
“我每收到信,便拿簪子蘸了墨,在上面做个记号。丢失的那两封信,本应和这一沓子信放在一起,否则前后的记号就对不上了。”
每封信的左上角,按收信的顺序划着横线。正如郑氏所说的一般,数到第三封后,少了第四、第五封,而第六封信内空空如也,唯独信封上盖着一枚小印。
秦凌羽觉得这印信十分眼熟。凑近了细看时,发现上头像水波纹一样的线条合在一起,能组成一个变体的“秦”字。
她曾在凌雁的书房中见过此印。与崔凝华的菡萏印信不同,秦家将帅的私印,一般取自其名。澈字,取“水清”之意,化作波浪纹路,再变为秦字。
凌雁收藏的每一卷书的扉页上,都有一枚朱砂色小印。那时,她只将其当做主人留下的私藏证明,从未想过它们是秦澈的印信。
“这是我……秦将军的印信。”她迎上郑氏讶异的目光,请求道,“夫人若放心我,可否让我看看之前的信中写了什么?”
郑氏说:“左不过是些家信,大人看便是了。我忘性大,隔了许多年,已经记不得里面写了什么。万一丢的是什么要紧的信,就不好了。”
秦凌羽抽出第三封信,仔细读了起来。
写这封信的人,名叫周逸之。这人应当就是郑氏口中的亡夫,叶泉口中那个被倭寇害死的制图师了。
周逸之写道,东南大营近日无异动,自己在外行走,修正舆图,一切安好,让妻子勿念。可惜落款日期似被什么东西沾过,月份已经模糊不清了。
系统:【周逸之写这封信时,应当是夏季。他提到了山上杜鹃结果一事,这恰是证明。】
不光如此,秦凌羽还注意到,这封信较之前两封,显得更脆,像是被水浸泡过。但若被水浸过,这纸上的字绝无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可能。这样一来,只剩下一种解释:写信之日下了雨,信纸是被山中蒸腾的水汽沾湿的。
她心生一计,将薄纸放在灯焰上,借一点光亮,终于看清周逸之写了什么。
太初二年,八月初十。
如今是太初九年,七年前的八月初十,已近末伏了,与时下日期倒是相隔不远。
“这是太初二年八月的信,夫人可还收着之后的信件吗?”
沈鹤闻此,替她掌着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灯焰晃过,险些将纸燎出个洞来。不过众人的心思都在信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稳重。
郑氏则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先夫正是亡故于太初二年的八月。自那之后,就不再有信寄来了。”她顿了顿,“不过将军宽仁,曾经托人送来钱财,抚恤舅姑与我。”
“随钱财送来的,还有何物?可是信件?”
秦凌羽将那只空信封给郑氏看了,对方啊了一声:“对!将军不仅送了钱来,也送来了两封信!瞧我的记性,这下总算记起来了!”
“一封,是先夫写好、还未寄出的信;另一封,乃是将军亲笔。”
欣喜过后,郑氏忽然想到一事,担忧道:“家中遭贼,理应报官,但那时起了水患,衙门根本无暇顾及。大人,那小蟊贼偷的信可还要紧?若是要紧,我明日就去报官!”
一个困扰秦凌羽已久的心结,在此刻松动了。
水患刚起时,就是秦澈被控谋反前半月。半月后,一封伪造的通敌信就横空出世,欲在朝中掀起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