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羽点头。
女孩接过面饼。她饿极了,从家乡逃出来后,饿了就吃路边的野菜,渴了就喝溪水,很久没有吃过一口能够饱腹的食物了。
一路颠簸,池大娘子给的面饼已经变得冷硬。女孩抿着嘴,内心挣扎了片刻,然后拿出一块饼,尽量将其掰成均匀的份量,分给翘首以盼的孩子们。
一个男孩原本手中捧着只豁了口的木碗,急着拿饼,忙腾出一只手来,不料没端住,碗里盛着的粥泼了一大半出来,汤水沿着石板缝,蜿蜿蜒蜒地流向四方。
令秦凌羽在意的是,这大半碗粥里竟只有少得可怜的白米。
系统:【宿主,圣人向淮州拨了不少银两用于赈灾。按理说,发放给灾民的不该是这种稀粥。】
这根本不能称作粥,而是米汤。初进城时,流民们争先恐后排队领取的,居然是这样的饮食!
男孩泼了粥,急得快要哭出来,最后伏在地上,像动物一样去舔舐米汤。秦凌羽去拉他,奈何男孩性子倔犟,用手蘸着米汤吮吸起来。
“城中施粥棚,供的都是这样的粥吗?”瞿青虽然脾气好,但此刻也按捺不住了。
“城中人多,能有一碗热粥喝,已是不易了。”孩子堆中传来一道声音,可他说的内容却与年龄极不匹配,体现出老成感。
女孩本来要递给泼了粥的男孩半个面饼,听见声音后,乖巧地叫了声哥哥,而后疑惑:“什么是不易?不易也能吃吗?”
“阿菱,你不懂,别说了。”少年轻轻呵斥了妹妹,绕过她走到男孩身侧,对秦凌羽道,“公子驾车而来,故不是临川人;衣饰整洁,故不是与我们一般的流民。你舍得粮食,但我们不能。今天还有稀粥喝,谁知明日还有没有呢?”
阿菱略显委屈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何责备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秦凌羽问。
少年逻辑清晰,在不知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仍敢于辩驳,有几分胆色。至于那个叫阿菱的女孩,仅委屈了一小会儿,就换上了一副崇拜的模样,骄傲地替他答道:“我哥哥叫阿青,这次来临川,就是哥哥带我来的!”
兄妹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临川。但这座繁华装点的城池,似乎已经不能再庇护他们了。
至于这家的大人遭遇了什么,无人知晓。所有忧愁,都盛在那个叫阿青的男孩的眼中。他紧紧地攥着阿菱的手,腰板挺得笔直,并未像街边的大人们一般自暴自弃。
秦凌羽说:“城中有几处这样的施粥棚?”
阿青答:“城是四方城,东西南北,加上各角楼,共有八处。”
“你初到城中,怎会如此清楚呢?”
阿青将半块面饼给了泼粥的男孩,目送他向道观墙根下的一张破草席奔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躺在那里,腿上高高肿起。
“因为饿啊。”
阿青收回目光,瞳仁纯澈,盯得秦凌羽有些心惊。
“每个粥棚都有规定,限一人一天一碗粥,多取就要挨打。”男孩轻描淡写地说着,单薄的胸膛随着吐息起伏着,“城内设有八个粥棚,又不曾规定不可以分别去拿。”
阿青穿着草鞋,因为不停歇的跑动,鞋子已经被磨出了一个洞。脚趾从洞里伸了出来,被石板锋利的边缘划出了一道口子,结着血痂。
他太瘦了,与妹妹站在一起时,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再看阿菱,并没有哥哥这般瘦削,指甲也是健康的肉粉色。
这是个聪慧的孩子,如果他的爹娘还活着,怎能忍心看到这一幕?那么稀薄的米汤,就算取了八碗来,只能混个水饱。到头来,这满街的老弱病残,都要饿死了!
秦凌羽知道阿青不信任自己。
她除了给这些孩子一口饼吃,做不了更多了——她不能如叶泉那般悬壶济世、救治流民,也无法开仓放粮,喂饱所有饥饿的灵魂。
但她还是唤了道童出来,让其领着阿青,请叶泉帮忙看看他的脚。这几日天气晴好,可万一下雨,伤口浸了脏水,就极易感染。
阿菱仍站在门口分饼。秦凌羽与瞿青站在一起,帮她掰开面饼,再由她递给不同的孩子。当最后半块饼被拿走后,长街那头,跑来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是叶泉派出去的,打听墨风堂主人张易的下落。
道童认得秦凌羽,跑到跟前时,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喘了几大口气,艰难地平复了气息,道:“张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