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几分寒凉,穿过花林吹拂过来,风中卷着花瓣,香气环绕。
“玉姐姐,那边就是母亲为你挑来的人?”谢文嫣拿着帕子,遮住半边脸,坏笑着用气声调侃,
“啧啧,个个丰神俊朗,要我说,只能挑一个真是可惜了。”
玉怜脂两颊飞上淡红,笑意羞怯,瞪她一眼,嗔声道:“嫣儿!你胡说什么呢,也不知羞……”
谢文嫣嬉笑,望向不远处:“姐姐先别害羞呀,你看,那边有人比你还慌呢。”
视线尽头,原本呆坐着的举子们见到她们靠近,一个个手忙脚乱站起身,红着脸局促无措。
一路走到席前,玉怜脂先欠了欠身,谢文嫣则是敷衍着点了个头。
举子们也连忙拱手回礼,刚想开口,却又纷纷顿住。
伺候谢文嫣的侍女上前一步:“这是我们侯府二小姐、还有玉姑娘。”
“见过二小姐,玉姑娘。”举子们垂首。
问候之后,八名举子开始轮流介绍自己。
轮到最后一个青衫举子时,等了好半晌,也没听见响动。
玉怜脂好奇看过去,只看见一张红透了的清俊面容,青衫举子想要开口,急得满头大汗,但支支吾吾地,就是说不出口。
谢文嫣先笑出声:“诶,那边那位是谁,怎么不说话?”
站在最前方的蓝衣举子抢着回答:“回二小姐,他叫程有立,是庆州来的。”
“有立?”玉怜脂重复这两个字,眼神一扫他身上衣裳。
“……是,是!”程有立猛地醒神,结结巴巴,
“玉小姐妆安,我,我字才思……”
语无伦次,其余七名举子均是嗤笑,连跟在玉怜脂和谢文嫣身后的婢女婆子们都忍俊不禁。
玉怜脂也禁不住笑起来:“落落精神终有立,飘飘才思杳无穷,好名字。”
程有立睁大眼,脸上的红色几乎要滴出来:“谢,谢小姐夸赞,小姐过誉,也,也没,没这么好……”
玉怜脂捻着帕子掩唇轻笑,末了,说道:“诸位是受邀前来,难得入侯府一趟,便好好游玩吧,切莫辜负了。”
说罢,与谢文嫣相伴离去。
走出不远,和谢文嫣言笑几句便分开了,而后偏首和关嬷嬷低声数秒。
…
芙蓉倩影消失在视线中,举子们各有心思,逐一坐下,已经不像来时那样惆怅沉重,而是兴奋难言。
只有一人还痴痴望着远方。
“诶!”席上的高瘦举子喊他,“别看了!玉小姐早走了。”
程有立顿住许久,才慢慢转回身。
高瘦举子指着他身上:“你身上都被茶水弄湿了,还不去处理掉。”
“……什么?!”程有立一愣,随后连忙低头,果不其然看见下摆一片暗色濡湿。
下一刻脸色难看起来。
这,这不就代表,刚刚在玉姑娘面前,他就是这个样子和她说的话……
程有立掩面转身离席,顾不上身后阵阵低声嘲笑。
一路辗转,到了园中亭屋,刚想找侯府小厮帮忙,没成想转过廊角,迎面撞上微笑着的老妇人。
“程郎君。”关嬷嬷压低声问安,“我们姑娘有请。”
程有立身体猛地僵住,怔愣在当场。
…
玉怜脂慢步朝园林北边行去,那边的花树最高,落英缤纷。
要绕到北林,要再次穿过园中心的宾客主席,她路过时,又是许多视线黏过来。
其中一道沉冷、仿佛能透入她皮肉,刺进骨髓。
她顾自走着,目不斜视,很快入了林中。
越走越深,不多时,怀中多了一捧花枝,她游林子向来爱折枝,侯府里的花树名贵,花团锦白,芬芳怡人。
她不紧不慢,轻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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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小桥上,湖蓝罗裙的中年妇人皱着眉,握紧面前年轻女娘的手。
“阿归,待会儿见了侯府老太君,你的性子且得收一收,和顺些,啊。”梅夫人眼中满是担忧。
她最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一向做不来那些嘴甜讨巧的事,往轻了说,是不卑不亢,更直白些,就是骨子里有股清高傲气,不屑低头。
平日里少说话、或是只和熟识的手帕交女郎们一块相处还好,就怕等会儿到了侯府席面上,对着各家各府陌生的贵女官眷们,一个不留神会得罪人。
梅夫人看着梅雁伊,语重心长:“侯府老太君看中我们家,说到底是我们高攀,娘也知道,将来要是真能成事,你独个儿在高门大院里也难免步步小心,受些委屈。但盘算来去,这门亲着实是好的,若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原本他们家对镇北侯府这门亲事是有些犹疑的,攀高枝攀高枝,若是这枝飞到天上,一个攀不牢,就会摔下来粉身碎骨。
他们梅府不是那等卖女儿求富贵的人家,是多番打听后,得知现任镇北侯多年来洁身自好,人品也端方持重,没有任何通房小妾、花天酒地的破事,才动了心。
故去的老侯爷,到死也只在妻子不育八年后纳过一个妾。
镇北侯府人口简单,若嫁过去,什么妻妾嫡庶姑婆叔嫂的明争暗斗,那是通通没有的,日后与郎君相敬如宾,日子不知得省多少心。
他们女儿性情孤高,宁折不弯,若换了那些腌臜门户,陷到宅中恶斗去,日积月累,势必大损心性,枯萎颓败只是迟早,更愁怕她可能一个想不开,酿成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