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携奉行自正门离开。
“还有件事要麻烦太子殿下。”奉行跟在赵结身侧,声悄悄道,“莲母庵地偏庵小,随行侍卫太多难免搅扰到庵内师太清修,劳殿下将随行人数减半。”
赵结放缓脚步,这句一听就是借口的话,让他明白了她的意图。
逃筝先他们一步赶往夏城,可至今没有出现。她定担忧对方安危。料想她是觉得大慈觉明寺内外守卫森严,逃筝不便出面,所以想借前往莲母庵给到逃筝在途中和她碰面的机会。
“可以。”
赵结遣散半数护卫后登车。
车是来时那驾,檀香仍未散尽。
奉行掩掩鼻息,瞥见紫金异兽香炉侧的锦匣,匣上金锁半扣,约么是件珍宝。她悄回眼,见赵结闭目端坐捻珠,遂轻手轻脚打开锦匣。
匆匆一瞥又悄悄合起。
匣内是串念珠,看尺寸是十八颗一串的腕珠。
送礼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可惜季真只知其捻珠的果,不知其捻珠的因。纵然金银玉贵,也抵不过一串寻常檀木。
但这些动作却没瞒过赵结。
赵结眼睁一线,将她开锁合匣的动作尽纳眼底。
鬼使神差,虽无人问,他仍开口解释说:“是串佛珠。”
安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人声,奉行讶然抬眼,见他仍合着眼,不咸不淡应说:“王妃有心。”
他徐徐睁眼,眼神却是飘忽:“不敌茹悲。”说完再缄其口——又是不由自主地失言。
是指那枚松珠,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吱吱嘎嘎,人则颤颤悠悠。
莫名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
奉行将目光定在香炉顶端,与异兽镶红宝的眼睛对视。但在余光里,她能看到赵结捻过一颗珠子,魂不守舍地停下,过了许久才又捻过一颗。
还在乱着。
她干脆大大方方打开锦匣,拎出那串腕珠问道:“贸然登门,不好空手。现下没有旁的礼物,我瞧这串腕珠倒是精美,倘若殿下不介意,能否借我借花献佛?”
赵结始终竖着耳朵等她回音,听到这句稍显失落,顿了片刻后不带丝毫情绪地回答:“好。”
奉行收珠进匣,“多谢殿下。”
一问一答,一应一谢,话题已了,相顾无言。
只听吱吱嘎嘎,晃晃荡荡前进。
近莲母庵时,随车步行的素性、素缘二人隔着车帘禀说:“启禀殿下,快到莲母庵了。”
奉行闻声打起门帘,凉风涌来,车厢内瞬时清爽。
三五丈外,一座藏在民居小院间的蓬户庵堂里升起袅袅青烟。
马车停在庵堂前,素性探手迎她。
她避开素性自行跃下马车,仰头望向茅草顶下挂着的破旧木匾。其上刻着“莲母庵”三字,匾身有几道裂纹。两株杂草扎根在裂纹中,条条绿叶自“庵”字头顶垂下。
东岭是季真掌权,有她施压,夏城士民商贾无一人敢插手灾民之事,淳惠却能频频外出施饭不受影响。
奉行心中始终觉得古怪,但苦无头绪。正是昨夜宴席见到素性、素缘二人后,她茅塞顿开。
自改元靖肃,圣上拜寂灯为国师。寂灯西主梵宫,招九省十地有名有望的比丘尼入宫修行,同时定“寂淳贞素”等五十言为字辈。寂灯直系弟子皆依此重拟法号,其后再收新徒均以此排行论辈。
淳明师承寂空,与寂灯同宗,则其弟子应排贞字辈。季真介绍素性、素缘时,说这二人是淳明的俗家弟子,却排在素字辈。
若解释成避开王妃名讳中的“真”字也不合理,现正是梵宫鼎盛之世,季真纵能在东岭呼风唤雨,也做不到让梵宫亲传为了区区一任王妃避开国师亲自定下的行辈。
那么,倘若避的不是君主,而是尊亲呢?
奉行记得清楚,季真是开隆年间先行有孕,后由东岭王请旨,得开隆皇帝赐婚册为王妃。
彼时天下大灾,婚仪从简,夫妻二人在东岭完婚后并未进京谢恩。后圣上登基改元,百废待兴,免了各地进京朝见。此后赵令徵偶尔进京,季真均以病弱不能远行为由缺席。
是以,季真从未在京城露过面。
倘若病弱是假,那么季真不肯进京是因为什么?
僧尼如要蓄发还俗,自停止剃发之日起,需得等三五年时光,头发长度方能勉强束绾。
因蓄发不足绾,季真在开隆年间一直没有进京谢恩。改元靖肃后,季真因与寂灯师出同门,忧心进京后被人识破身份,故而一直称病不去,只通过书信往来。
正因师出同门,季真鼎力扶持大慈觉明寺。
也因师出同门,季真容忍莲母庵缺席法会,也对淳惠隔三差五去城外施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真,寂真。
素性、素缘二人避讳的正是师祖寂真的法名。
奉行昨夜就有此猜测,故而今日开口让玄狮、青豹往莲母庵避祸。
此时来到莲母庵,一来给逃筝提供碰面契机,二来想听听看住持师太对季真的身份有何说辞。
这第三,倘若她猜的不对,提前来此,也免得玄狮什么都招让莲母庵无辜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