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下,一晃数日,高公公带着圣上来营,一切惊变,圣上在口谕中,并未半分责罚十二皇子,只是轻描淡写责其轻敌冒进,反而圣意中重音一落,狠狠斥责了鸿音公主擅自调兵、鲁莽入谷,还说她一来军中就为司融重犯求情,如今又打乱了正啸破敌的部署,在卢家军何以如此长袖善舞!
更在话语中亦点了卢家,说卢家军忠心护国,日后无需维护皇子尊严,只当如实禀报,毋隐实情。
众人听罢皆心惊,但这还未结束。来人高公公还带来了另外一则圣旨的消息,说新执掌吏部的五皇子处事不明、未解朝廷之忧,深负圣望,圣上震怒特命其返家自省。
这道旨意,看似是圣上雷霆治下,却深藏秋后算账之意,显然圣上洞察了鸿音公主背后的谋算以及卢家军对她的相护,只是不动声色声东击西,这道圣旨一下,无异于狠狠削弱了其弟五皇子在朝中初稳的根基——而众人皆知,这一手,便是皇上对鸿音公主最狠的处置。
而圣上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知晓一切,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十二皇子面圣之时,将一切对皇上和盘托出,狠狠摆了鸿音公主一道。
鸿音公主接旨之后,便在营帐中闭门不出,好似一幅真心待人却被出卖的怅然所失……
午膳时,茉云坐于伙营之中,衣甲未解,端着一碗饭吃着。怀逸一身灰衣侧身坐下,压低声音凑近说道:“鸿音公主此举,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刚老太君还亲自去宽慰她了!”
茉云神情淡淡,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筷子一挑,夹菜如常:“世上棋多者多,却不是每个人都算得过天子。”
“圣上总是火眼金睛!”
正说话间,执礼匆匆而至,在茉云身旁犹豫了半刻说道:“方将军,少帅刚下军令,让你这几日带运粮队伍回程。”
茉云略一点头,风轻云淡地放下了碗筷。萧怀逸顿时吃惊的看向执礼,而茉云并不惊讶。她知道,自己但凡做了什么,卢正啸总知道。
“好!”茉云冷冷接令道,望向执礼回以最刚烈的神情,眸光锐利如刃,不含丝毫妥协。
执礼神色迟疑,带着一份叹息的,低声问道:“茉云,五皇子若在朝彻底失势,鸿音公主或许会……失去对新元铁狮军的执掌……”
茉云转身一笑,那笑意却冷如霜雪,打断了执礼的话:“军师慎言……你是否意指卢家军会为了一场战事,支持五皇子得势,成为太子?”
她话语一出,顿时周遭寂静如坠冰窖,怀逸亦愣了半刻望向茉云,这是何其严重的指控。
执礼脸色骤变,心知失言,立刻疾声道:“那是你误会了!我无此意,卢家军亦绝无此意!”
茉云却不言,只冷眼看他一眼,冷笑着拂袖离去。她背影决绝如风过锋刃,刀未出鞘已露其寒意。
她一出帐,便沉声下令道:“粮草押运之队立即整备,半个时辰之后离营。”
军士一愣皆不敢怠慢,连忙照办。而茉云不作停留,转身径直去了元帅营帐。
元帅才刚歇息片刻,便听得茉云报到,急忙坐起:“茉云,何事来得这般急?”
茉云不等奉茶,便抱拳说道:“禀元帅,运粮之事已毕,末将请命回程。”
元帅微怔,正欲开口阻止,却见茉云已拱手行礼,身影决然地转身而去,干脆果断得不容一丝挽留。
元帅声音里带着急切的赶忙问道:“茉云啊,何不明日一早再动身?”
可营帐帘布已被风掀开,茉云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未曾应声。
半个时辰之后,茉云整装完毕,铁骑已成列。狂风卷着斜阳,将她的披风吹得猎猎生风,她飞身上马未曾回头望一眼。
因她心中明了,此刻自己和卢家第一次有了巨大的分歧——他们将铁狮军和鸿音视作盟友,而她自己,却早已将他们视作比敌军更可怕的存在。她已不想再争,也无需再争。只要她还活着,就会守着她自己这把剑,定然要斩断鸿音公主一切妄念。
正当茉云率部行至营门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另一侧的缓缓而来,是鸿音公主。
她一袭轻纱斗篷,风雨中仍显端庄从容,步履从容地向主营而来。两人正好在营□□错而过。
那一瞬间,四目相对,鸿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那双眼好似在无声地说:你终究不是卢家人,他们始终信我,纵然你战功显赫,还不是被赶出军营……
茉云面无表情地勾唇一笑,顿时策马扬鞭,烈马一声嘶鸣,马蹄飞扬而起,径自向着西南风雨深处奔去,衣袂翻飞,背影潇然。
她的笑意冷冽如雪,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锋芒,宛如刀光般划过。没有言语,也不必有言语,两人已是势同水火……
而正啸此刻坐在营帐内,帐中仍然是药香甚浓,隐隐苦气扑鼻。茉云离去的马蹄声渐渐传来,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挺拔清明,只是那目光,夹杂些许复杂的痛惜和不舍,可他终究未走出去,他知道茉云未必能体谅,可此刻将她赶走,离开自己身边,她才会是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