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时,峑戎都城暮色沉沉,阴风自石墙罅隙中穿堂而过,冷得人骨节生凉。
王殿高台之上,幽戎一袭黑衣斜倚在榻前,手中摇着一盏冷酒,窗外雷声滚动,夜雨欲来。
忽然,一只羽翼斑斓的信鸽破风而至,悄无声息落于王宫外。暗营探营之人马上上前将密信取下呈给了幽戎。
幽戎微微扬眉接过一看,纸上不过寥寥数语,却已道尽百行谷被破、所有埋伏覆灭的前因后果。
他看罢,轻轻一笑,声音低哑如雾夜沉钟:“百行谷……她竟真过了。”
语罢,他将纸缓缓揉成一团,丢入烛火。火舌舔纸的刹那,他倚在椅中,望着窗外将落未落的雷雨天,唇角微扬,眼神却透着一抹笑意。
“方茉云,你果然是妖怪变的。”幽戎笑着喃喃说道,他神情中没有怒意,似是赞赏,又似棋逢对手的隐隐战意。
翌日日上之时,大军便依照茉云早先所探之地,浩浩荡荡渡过百行谷,到达了茉云寻得驻守之地。开始安营扎寨。
元帅看着将士各守其位,旗帜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派新气象,都不禁赞叹:“得茉云,我卢家军此战必胜!”
而茉云并未在守地,她四处勘探敌情未归,正啸在中自己营帐中,正啸刚施完针灸,尚未披甲,忽听帐帘被掀,一道身影如风般扑进。
茉云毫不犹豫地扑入他怀里,撞得正啸一个踉跄。
正啸怔了片刻,随即神情透出了温和,伸手抚上她的长发,指尖绕过她额间微湿的鬓发,低声笑道:“盔甲是挺凉的。”
茉云轻轻抬头看向正啸,一脸灿然的笑意。
白神医眼中透出一丝无语,立刻退出了营帐,让两人都沉浸在彼此的温柔之中。
他回到了营帐,听到不言一脸感叹的说道:“师傅,我也真是佩服方茉云,骑行去那么远的龙山抓了那么多蛇,又赶回营帐率部破谷,不眠不休,好似战神附体一般,但也不是,战神定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招,她不准我下毒,她自己又可以放蛇!”
白神医笑着摸胡须说道:“你下毒是为了害人,而她放蛇只是驱人,而且我听说她下令只抓无毒蛇和微毒蛇,并没有抓剧毒蛇!茉云行事总是看似狠戾,心中却带着一丝底线!倒是你……若是我夫人,你女师傅知道了,你曾想下毒……”
“哎,师傅,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绝不再犯!”不言马上一脸畏惧的哀求白神医说道,“师傅,我求您了,您别告诉她!等下将她气坏了也不好,是不?”
白神医无语的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而就在此时十二皇子走了进来。
白神医马上行礼道:“见过十二皇子,请问您是否有何不适?”
“就是想问白神医你取些祛湿热之药,这几日总偶感不适水土,口干舌燥,饮水不止,寝食难安!”
白神医旋即请十二皇子坐下,为他诊脉,十二皇子则不禁看向了不言,心中不禁叹息道,徒儿犯错可跟师傅撒娇,耍赖,祈求原谅。而他犯了错呢?圣心难测,他都不知道他的父皇会如何责罚自己……
大军安营扎寨的之后,日已黄昏,虽放晴了一日,但营帐尚未干透,军帐四野泥泞未褪,忽而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圣上竟亲驾西境西王府邸!
消息一出,整个军中为之一震。圣驾未临前线却西顾王府,定然是为鼓舞军心,唯有军中心思缜密之人眉头紧蹙,隐觉风云翻涌。
元帅帐中也接到了飞鸽传书,据说圣上一抵西王府尚未落座,便听闻前线战事突然搁置,雷霆震怒。
翌日,朝旨如风火夜驰到达了军营,圣上急召十二皇子去面圣,传令军中暂缓攻伐。正逢雨季,山路泥滑,大军本已打算休整,这道圣旨倒也未引动表面波澜,只有十二皇子如坐针毡。
第二日清晨,雨霁云收,晨曦穿过云层,斜照入军营,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十二皇子立于军营门前等待出发,面色透着深深不安,眼神游移不定,唇角始终紧抿着一丝未知的忧虑。
这时,鸿音公主一袭宫衣亲自送他到军门,眉目柔和,安抚道:“十二弟,你不必忧心,长姐已向元帅求过情,元帅已草拟奏折,请旨由卢家军承担责罚,为你我缓了重罪。日后你若归朝安然,便好生记着元帅这份情。”
她语气温婉,眼神却意味深长,既似护弟情深,又似暗植期许。十二皇子闻言,神情顿时仿若一块悬石终于落地,松了口气般抬头望向她,郑重地点头:“多亏长姐照拂,解了十二弟今日之困。”
鸿音盈盈一笑,抬手轻轻替他拂去肩上的尘雨,柔声道:“当日娘亲便说过,要我待你们几个皇弟皆如亲生骨肉。我虽身在异国,终究记得!”
她眉眼低垂,似慈姊抚幼弟,温柔安然,十二皇子微微一怔,眼中亦染上几分真挚,低声道:“儿时之言,犹在耳边。”
这时,一旁的茉云静静站在行军道旁,冷眼观望,她只是缓缓地望着,看着十二皇子在嫡公主面前低眉顺眼,一脸感恩的样子,她唇角微扬,眼神里没有轻蔑,也没有冷峻,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肯定,此人是可造之材。
十二皇子言毕踏上战马,披风微扬,鬓边沾着晨露,他似有所感亦回头遥遥望来。和茉云的目光在山雨欲来的大军之间交汇,一明一暗,却都清楚,他们虽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此刻——彼此已非最初那般轻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