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宅对杯畅饮的热闹相比,此时的北宅冷冷寂寂。
回到北宅的龙彦北垂头丧气,进了宅子就独自一人坐进了画室。
陪着小姐去寿宴的丫鬟小环并不知道发生在老宅后院的那些事,但小姐从后院回来,眼睛又红又肿,连东小姐、西小姐等人都一脸严肃,小环再愚笨也会想到是小姐挨了骂。
这可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事,小环回来的路上都没敢跟小姐说话,只在车下静静跟着。
回到北宅,见小姐去了画室,小环赶紧让管家墩叔遣走了大部分下人,避免那些人做事的声响扰了小姐心情。
太阳已经几近落山,画室的窗户半开着,微风吹起透白的纱帘,一切仿佛还是几年前的模样。可是季节年年交替,风每天吹拂,而宅子里的人却已经早已逝亡离去。
刚升的月牙隐隐挂在天边,龙彦北望着那弯新月,想起刚接手北宅产业时,自己一度意气风发,可是后来呢?她又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东郊老宅着了火,赔了那么多钱;茶园的春茶还没采下来就没了销路,连自家开了多年的老字号茶铺“北茶居”都不得不关了门,茶园还被放在姐姐那看管;母亲费尽心思收藏来的字画也被拿到当铺去换钱救急;自家的掌事和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坤泽勾搭为奸;好不容易赶上的丰收年,她以为能让宅子的产业有些起色,可收粮又出了这样的事……
作为北宅的主人,她没有给北宅带来任何增益。
心仿佛蒙上了夜色,阴沉昏暗。
她又想起何媚离开北宅前骂的那些话——
“她还以为她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北宅小姐吗?北宅都被她败坏光了!”
“这么多产业,她懂吗?她会吗?她只是个软弱的草包!”
“她身边还有谁!这就是众叛亲离!就因为她的无能!我不过是提前看到了结局,提前做了选择而已!”
眼泪顺着龙彦北的脸庞滑下,落在白色纱绸裙上,像珍珠颗颗滑落。
泪眼下,是她自嘲的苦笑。
何媚说的没错,她懦弱无能,她是个草包,她还哪是什么北宅大小姐?
她接手北宅不过短短一年,宅子的产业就没落成如今的样子,败的败,丢的丢,她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去挽救现在的局面,更没脸去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妈妈。当初的豪言壮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而现在的她,这个北宅的主人,在众人眼里,在崑西,恐怕也是一个笑话吧。
太阳慢慢跌到山底,最后的一点橙光消失在天边。
晚风微凉,龙彦北抚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抿了抿嘴。
画室里已经暗了下来,几张画纸被风吹落到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龙彦北没有理会,她在这坐了一个下午,雕像一般,不动不思,甚至连心都是空的。
砰砰砰。
外面响起几声敲门声,龙彦北没有丝毫反应。
砰砰砰。
敲门声没有停。
砰砰砰。
敲门声仍在继续。
龙彦北的睫毛微微抖了下,脸上细微的表情显出她的不悦。
她在画室的时候从不允许下人打扰,以往如此,而今天,她回到宅子时的神情下人都看得到,在这个时候还来敲门,可谓是火上浇油。
龙彦北的视线没动,目光仍没有焦点的散在窗外昏暗的夜色中。
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但门外的人并没走,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门响起。
“小姐,有……客人来了。我想……你会想见她。”
听见说话人是墩叔,龙彦北这才把视线渐渐从窗外收回来。
其实她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望着什么了,天色已暗,下午能看到的那些树叶现在只是月下风中不断摇曳的大片黑影。
她抬手摸了下脸,脸上的泪早已经干了,泪痕留在光滑的皮肤上,微微有些痒。
龙彦北知道墩叔这人做事有分寸,如果不是十分必要,墩叔绝对不会来敲门,更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来的人会是谁呢?
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来北宅?
龙彦北短促地叹了下气,画室无亮,但她还是在画架的画纸上落下目光,头脑中自行勾勒着那个人的样子。
她想见的人,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来?那人今天看到她落得这番可怜的境地,恐怕会开心吧。
龙彦北浇灭心中的幻想,拖着疲惫的身体,朝门口走去。
走出画室站在宅子二楼的走廊上,龙彦北一下子愣住了,仅仅是看到来人的背影,她沉寂了半天的心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那个人站在一楼正厅,身材虽然消瘦单薄,但体态挺直,仍是曾经熟悉的面孔,可气质却已经变得陌生又清冷。
“阿、阿轻……”
龙彦北的唇角有些无法受控地上翘,黯淡的眸子也瞬间闪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