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那脚下的步子还挺快,可当从主楼走过来,渐渐能看清来者何人时,海明珀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龙彦西的手握着手中的真丝方帕,紧紧地攥着,她当然明白海明珀的这种态度是因为什么。
在龙家这代的四个孩子里,她的地位是最低的,只因为她的第二性别是中庸。
这是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极其无用的性别,别说在崑西最大的龙家,在任何一个贵族世家,都没有过中庸性别的人继承家主之位。
海家人当然也是无利不尊,当那海明珀看清龙家来的人是西宅的龙彦西,便逐渐放缓的脚步,他扬起头,没了刚才赶着步子往外跑的模样,连动作里都充满着怠慢。
即使海家的地位比龙家相差巨大,可是这种性别的歧视仍然表现地淋漓尽致。
龙彦西站在门前,看着海明珀慢慢悠悠地走近,她的脸上虽然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可心里早已经气炸了。
她的指节都攥得发白,那耐不住拉扯的真丝帕子在紧紧抠着的手指中渐渐脱丝变形,上面好看的花鸟图案也扭曲地失了真。
龙彦西垂下头,唇角微微抽动着,浮出一丝冷笑。
她早晚要让这些轻视她的人都跪倒在她的脚边。
海家和龙家的缘分远不仅仅只是崑西两个世家贵族这么简单。
海明珀是海家这代的家主,他是个男性乾元。海家上一辈的人去世早,海明珀二十几岁就接过了家主之位,并且带着家里三个弟弟妹妹撑起了海家。
海明珀最小的妹妹海明珍是个坤泽,打小就和龙家东宅的龙彦东定了娃娃亲,这事当初还是龙老太太亲自定的亲事。
话说把自家的妹妹嫁给龙家这代的乾元,这让谁看都是海家占了龙家的便宜。
龙彦东相貌端庄,为人稳重,经商方面更是深得龙老太太亲传,是龙老太太最满意的孙女。
这如果龙彦东接了老太太的权,成了龙家这代的家主,那海家借着这嫁过去的妹妹的光,可就是和龙家强强联合,势必将成为崑西最大的佳话。
事情想的虽好,可这龙彦东都已经三十好几了,连海明珍今年也三十岁了,龙彦东却没有半点要迎娶海明珍的意思。
为此海家很生气,去东宅找了好多次,但那龙彦东就是没脱口,打着太极把这婚事一拖再拖。
眼看着自家小妹妹年纪越来越大,海家却敢怒不敢言,想闹又不能大闹,毕竟又碍于海家和龙家体量相差巨大,如果这事闹不成,和龙家翻了脸,那海家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如果闹成了,海明珍真嫁了过去,可是因为这婚事搞得磕磕绊绊丢人现眼的,龙彦东万一对海家怀恨在心,自家妹妹的日子也没法好过。
可更让海家发愁的,是这龙彦东既不说娶,也不说不娶。这样海明珍也不敢提前嫁人,万一先嫁了,那便成了海家悔婚,可海家又没法提撤掉这婚事,最后搞得海明珍三十岁的人了,天天在家跟哥哥姐姐哭声,说还不如不贪这便宜定这门亲事,说那龙彦东不是个好人。
可想当初,这婚事还是龙家那头老太太提出来的呢。
这场婚事简直成了横在海家喉咙里的那根鱼刺,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实在是难受极了。
把龙彦西接到了正厅,海明珀往中间的红木椅上一坐,招呼下人给龙彦西伺茶,男人往后仰着,慢吞吞地问道:“不知西小姐所来为何事?”
龙彦西自然不是第一次来海家,但是她随她大姐龙彦东来海家时,海家人是怎么礼待龙彦东的,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海明珀的语气里都透露出对她的轻慢。
不过龙彦西还是能沉得住气,她端着茶碗,悠悠地吹了几下茶,才抬起眼,看着海明珀说:“明珍小姐和我大姐的婚事,怕不是个死局吧?明珀兄难道就不想想办法让死局活起来?”
海明珀听闻此时,脸上立刻冷了下来:“我能不想吗?可是这事都多少年了,东小姐一声不吱,我们海家能怎么办?好赖倒是给个话啊。”
龙彦西轻轻笑了声,低头抿了口茶,说:“谁也不愿意做这坏人。”
这种话海明珀都听惯了。
“所以西小姐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海家就当是认栽了,就这么耗着,龙家也算是欠我们的。”
“明珀兄还真是有格局,这么耗着你就不怕明珍小姐恨你一辈子吗?”
龙彦西这话自是说到了海明珀的痛处,他喘着粗气,把茶碗狠狠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你让我们海家怎么做!我只有明珍这么一个坤泽妹妹,谁不想她开开心心啊!可是这事谁来说理?东小姐不发话,老太太说了几次也没用,谁又能替我们海家继续去说这门亲事而去触碰你们龙家!”
听到海明珀动了气,龙彦西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明珀兄别生气,今天彦西过来可不是为了喝你一口茶然后惹你动怒的,我就是想问问明珀兄,如果有我来帮你说这件事,如果想那么个办法,让这盘死局活起来,而且还能帮着海家拿到这些年亏欠明珍小姐的一点补偿,明珀兄愿不愿意一试?”
海明珀眼睛瞬间一亮,他的嘴角动了动,默默凝视着眼前这位龙家女人。
虽然是个中庸的性别,但是海明珀倒是知道龙彦西是个极其玲珑、很有手腕的人,此时她能来和自己谈这事,看来她已经是有了些打算的。
这么多年,因为当初答应了老太太这门亲事,海明珀实在觉得自己亏欠小妹妹海明珍,别说赔偿,只要能让妹妹这事活起来,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笑意浮现在海明珀的脸上,他也不在仰着坐在那红木椅上,而是直挺起腰,抬手招呼起下人。
“这上的是什么破茶!不知道西小姐是贵客吗!给我换最好的茶来!”
龙彦西闻言微微笑起来,她垂着头,用那真丝方帕掂着指尖,轻轻擦在自己粉薄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