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一直当听不到别人说话的聋子,也不要宋昭远在这里说什么他原来的助听器是垃圾。
那是很好很珍贵的东西,即使坏了。
不是垃圾。
陈理住的一直是单人病房,两人吵的声音不小,惊动了来换药的护士。
护士无论是对宋昭远还是对陈理都不陌生,宋昭远小时候生病来医院也是她照看的,陈理来住院来检查她也都在。
护士默默给相熟的云姨打了电话,告知情况。
宋昭远到家的时候宋仁义刚准备出门去看陈理,二人撞上,宋昭远打了招呼就要往屋里走,被宋仁义拦了下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宋昭远别开了脸不说话,手还是攥得紧紧的。
“我看看。”宋仁义捉过他的手掌掰开,宋昭远坚持了一会儿放弃抵抗,手掌的东西就完全袒露出来。
宋仁义一惊,“哟,不是说要给陈理吗?你这是被退货了?”
他刚听完云姨说两人吵架的情况,存心逗自家孙子,宋昭远还是眼神斜着向下盯地板,一下都不带眨的。
显然是被气狠了。
“那我可就借花献佛咯,”宋仁义拿过助听器,“多谢好心人给我这个机会。”
“白眼狼一个,”宋昭远突然开口说,转过脸来,“给他也没用!”
宋昭远想要抓回助听器,宋仁义猛地握住手心,爷孙两人一对视,宋昭远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又瞄了一眼爷爷,噔噔地往楼上跑了。
宋仁义乐得哈哈笑了好一会儿。
之后的几天宋昭远没有再往医院跑了。
最终陈理还是戴上了那对助听器。
周末的时候赵凡稚和谈可来看陈理。
陈理神色恹恹地坐在床上看书,见是两人来了把书收了起来。
赵凡稚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理点点头,“好多了,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宋昭远呢?他怎么不在?”
陈理绷着脸,没说话。
谈可一脸了然,笃定道:“吵架了,是不是?宋昭远这几天上学火气可大,往那儿一坐跟个阎王似的,不知道还以为谁欠他钱不还呢。”
陈理低下头去,啊了一声。
“呐,给你,”赵凡稚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老师说让你先提前看看,尽早为竞赛做准备。”
“谢谢。”陈理接了过来,不久后的竞赛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参加竞赛,能不能保送也就在此一举了。
谈可突然说:“你换助听器了?难怪我看着有点不太习惯。”
赵凡稚也被吸引,“这么小,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赵凡稚回头和谈可感叹了一下。
陈理说:“嗯,宋昭远买的。”
赵凡稚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又问:“那你原来那个呢?”
“……丢了。”
“丢了?不是很重要吗?为什么要丢啊?”
陈理没有回答,但赵凡稚一下就领会了其中真相,宋昭远丢的。
赵凡稚罕见地梗了一下,随后愤怒起来,“他凭什么丢你的助听器?”
“就仗着你喜欢他,你听他的话,所以他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两个人的目光带着诧异、不平,落到陈理身上,陈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静静地看着他们,平淡地反对赵凡稚的话:“我不喜欢他,我讨好他,我感激他。”
所以忍受宋昭远拿走他的钥匙,丢掉他的助听器。
他想或许自己在宋昭远面前一直没有反抗的余地,因为他住在宋昭远的家里,受着宋昭远一家的庇护,是宋昭远拟登记的Omega。
因为是他让宋昭远被迫接受从天而降的订婚对象,是他让宋昭远被迫接受家里住进一个曾经不喜欢的人,这一切决定了他必须对宋昭远百依百顺。
他的顺从就像最开始住进宋家时,宋昭远擅自更换他的房间那样,没有抗拒的余地。
病房里陷入诡异的静默。
宋昭远送的助听器质量真的很好,接受外界音量调试的数值也非常合适,陈理想他真的很谢谢宋昭远为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他不该那样任性地和宋昭远吵架,而是心怀感激地坦然接受。
他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忽而听到了窸窣的响动,他朝门口看过去——
宋昭远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