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遥远的乌珠城,更是热如焚炉。
阚氏药局因容纳了太多受不住暑热的人,已经人满为患。连忙里忙外的池尧都热倒下了,昏倒前手里还端着一晚药汤,滚烫洒了一地。
旁的药局也纷纷满了,数不清的人们躺在地上,因燥热不停扭动身体,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的味道。
谷宥望着天色,阴沉道:“可恶,净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殿下端坐的谋士身着紫衣,正是本该驻守城池的宋衿。
宋衿道:“大人,想来李芜献祭了人牲,借东君之力扭转战局。京畿千百年的统治本就衰败,能真正震慑我们的,也只有东君的邪术了。”
谷宥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去吩咐下去,设阵,祭天。”
“大王莫要着急。”
这声大王,唤得谷宥甚是愉悦,她细长的双眼眯了眯,勾唇笑道:“你又有什么法子了?”
“善术之人众多,大王也要为以后考虑。若一定要有人坐阵,我想推荐一个人。”
“谁?”
“兰和豫。”
大堰的祈华堂御史,无论是观天象,还是行祭礼,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谷宥从宋衿的话里,听到了她真正的意图。
一直以来,兰和豫是闻霄看似各司其职,实则每逢关键时刻,他们都能为了对方付出一切。这样的人对闻霄是一大助力,对谷宥就是一个威胁。
可谷宥不能动手,她需要和闻霄的结盟。
眼前便是大好时机。
李芜作法借的是东君的力量,本就是天道,是神谕。若要对抗天道,便是以天地为阵,作山河大局。
这样的阵,损人根本。
谷宥没有犹豫,很快一道密函传至兰和豫的住处。
兰和豫动身之时,阮玄情一把拉住了她。
阮玄情声音有些颤,红着双眼道:“你知道她不安好心,对不对?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
兰和豫深吸一口气,“是,我猜到了。”
“那为什么还要顺着她的意!”
“因为这不是为了她,是为了……”
后半句话兰和豫说不出,她本该说什么天下大义,可实际上她心里装满的,都是对京畿的仇恨。
伤了的脸笑起来依旧美艳,那道疤反倒为兰和豫平添了几分凄婉。
她没再多解释,抽袖离开了。
祭坛设在东方,设阵用的物品早已准备好。
随着壮烈的鼓声想起,兰和豫身披五彩麻衣,用一根木桩子那么大的笔蘸了朱墨,在地上画出一片弯弯扭扭的祭文。
偌大的阵法图,密密麻麻,兰和豫是那个茕茕孑立的阵眼。
灼热的太阳烤得她皮肤一片红,她看着天上云快速变换,听到一声钟鸣后,隔开了手心的血,滴进第一个阵中。
……
闻霄突然觉得身体里那脏东西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脑子里开始频繁出现一道白光,意识似乎马上就要被李芜争夺过去。
李芜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放弃吧,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掉的。”
“又不是没死过。”
闻霄咬紧牙,她看不到的是,鲜血已久从自己的齿缝中溢出,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压力,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有……还有……”
闻霄捂着头,踉跄两步,一头扎进河水里想唤醒自己的神智。奈何水已被烈日烤得温热,她只会觉得越来越燥。
她好像又听到叶琳的声音了,这厮每次都赶来的不及时。
叶琳的脸出现在闻霄面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闻霄的视线落在她的腰间,那里装着一把短匕首。
闻霄突然残忍地笑了,道:“我还有仇恨,一桩桩,一件件,因你们而死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讨回来……”
李芜道:“我早说过,这是宿命。”
“这不是宿命,是……你的死期。”
故人的容貌一个个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在身体即将抗不住的那一刻,闻霄猛地抽出叶琳腰间的刀,抬手朝着自己捅去。
这一刻,她彻底参悟了所谓的邪术。
一起毁灭吧,带着我们的仇恨,哪怕能伤你分毫,我也愿意付诸一切。就好像寒山之上那声嘶力竭的呐喊。
这份恨意,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