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七零八落一声,那陶罐碎在苍凛后脑。
纵使闻霄体内脏东西蠢蠢欲动难以抑制,外面金戈铁马一片血雨腥风,闻霄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声音这么脆,好头。
苍凛被冷不防一砸,有些头晕,摸了摸自己后脑,摸出一手的血。他晃了两下,手上力道一松,闻霄便掉到地上。
那北崇旁支开始手忙脚乱给闻霄松绑,手不小心按在闻霄伤口上,引得闻霄倒吸一口凉气。
北崇旁支:“你不痛吗?”
“痛啊,你小心些,别再伤口上撒盐了。”
“你怎么不叫。”
闻霄默了默,“痛就要叫吗?”
北崇旁支品了品,继续手上的动作,“你……真变态。”
绳子松开,反倒助长了体内李芜的意识。闻霄趴在地上,定了定神,“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我哥不知道我?”北崇旁支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唔……不好意思哈。”
“苍楚,我叫苍楚,记好了。”苍楚意味深长地说完,伸手一把将闻霄托起来。
二人脚步都不利索,跑出大营才发觉,京畿中军大帐的守卫都被冲散了。四处都是混战,看不出阵型,更分不清孰强孰弱。
闻霄开始感到浑身发冷,脑子昏昏沉沉的,全靠苍楚走一步骂一步搀扶着逃出去。时不时还有士兵扑过来,苍楚骂一声后,捡起把刀将人劈开。
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一路朝河畔跑去,灼热的太阳似乎要烤死每一个人,战场上的将士更像是在炼狱里挣扎的鬼魂,他们卖力厮杀,像是想求一个解脱,又像是在发泄身上的痛苦。
闻霄脚步一顿,喊道:“歇一歇!”
“闻大人,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歇?偷懒也要分时候!”
不管苍楚怎么骂,闻霄死活不走了,身子一横摔在河畔有些发干的泥地里。
河水是温热的,泥又闷又干,就好像苍楚火急火燎的心。
苍楚急得要骂人,干脆长刀一刺插在闻霄身侧,“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他娘的砍死你。”
“你舍得吗?”
闻霄笑了笑,目光骤然冷下去,紧紧锁着苍楚那张脸。
苍楚和苍凛相貌相似,异父异母能如此相像实在难得。可苍凛身上有雄踞一方的霸主气质,五官方正大开大合,苍楚却是眉眼尖尖的,不太像好人……
苍楚愣了下,手摸向那把丢掉的刀,深吸一口气。
他还真不舍得。
怒涛拍岸,声如雷霆。
风在炽热的阳光下停止了流动,可河畔干枯的芦苇依旧瑟瑟发抖。
闻霄率先一步抢过刀,翻身爬起来,刀尖直指苍楚。
苍楚也卸下了那低素质的伪装,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轻笑了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呢……闻霄也说不上来。
大抵是想明白北崇人骨子里“合”的那一刻吧。
苍凛拼死一搏为的只是眼前他们的族人能安然站在自己爹领土上,同为北崇人的苍楚,难道就可以做到飘洋过海、苟且偷生吗?
她不认为能与苍凛夺权之人如此没有信仰。
苍楚道:“无妨,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你想把我献给京畿。”
“是又如何?我还得多谢你用身体锁着大王的魂魄,前些日子被你们诓骗过去,我递了那么多假情报,在大王那里的信誉都要消耗干净了呢。”
苍楚说完,同闻霄打了起来。他们海上的子民,各个体魄强健,闻霄哪里是对手,几下就被打落在地。苍楚抬脚一踢,长刀重新握回在手中。
“我劝你别挣扎了。旁的文士都坐镇大营,偏生你要跑到战场上来祸祸。就算你神机妙算如何?故弄玄虚又如何?等你人到了京畿,大王自会满满收拾你。”
闻霄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大王从未信任过苍凛,这时候,这是我执掌北崇唯一的机会。罢了,你们稳坐君侯之位的人是不会明白了。”
谁知突然一支箭矢射了过来,苍楚抬刀挡下,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祝煜。
多日不见,重逢的场景有些龃龉。他身骑骏马破开大片的芦苇丛,一身甲胄因染了血色而黯淡,尽管如此,骑在马上他依旧是雄姿英发的样子,剑眉斜飞,目光如炬。
闻霄爬起身,百感交集之下莫名有些眼睛酸涩。有一种饱经摧残的孩子终于回家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委屈起来。
“闻霄你……”祝煜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有些揪心。他轻叹一口气,长刀一挥便把人护在了身后。
闻霄小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祝煜不多言,余光却留在闻霄栾花手钏中间那颗星子上。
“就你一个吗?”
祝煜眉头一皱,“我一个还不够吗?”
这时芦苇荡再次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两侧枯黄的芦苇被人掰开,撞出个魁梧的人——正是一路追赶上来的苍凛。
这厢三个人,立场各不相同,三足鼎立,对峙起来。他们都想要了对方的性命,又都想要活捉闻霄。说不上是谁先动手的,三个人很快就混战到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没有人注意到,天上的浓云掀起波澜,而破云而出的阳光越发刺目了,照射到人身上时,如同被烈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