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照耀处、三千微妙间,一座青碧山脉如蜿蜒巨龙横亘于云端之上。千座仙宫点缀其间,星罗棋布,如仙境瑶池,可望不可即。
此处乃日月星宫,九州最古老修行门派之一,自战苍纪始便以其独有的日月双法闻名于世。后宫中得道高人以双辅修法传道授徒,历经万年,门派愈发强盛。
不同于九州其他修行门派,日月星宫高踞云端,鲜少与尘世往来。然每隔百年之期,宫门大开,掌门、星君及各院长老齐便在此时下凡搜寻天资卓越之徒,纳入下院统一栽培。而日后这些弟子若能感悟天地至理,通过考核,便由引路长老正式收为门下弟子,专习修行;而若是几十年下去仍未有进展,弟子们亦可自愿离开,重返尘世。
适逢收徒盛年,宫中一派繁忙景象,宫中上下纷纷下凡寻徒,星阙台上剑来剑往。
穆掌门刚出了关,抬头就看到满山头的长老弟子们正御剑飞来飞去,天上热闹的和赶集一样。
来往不绝的弟子们见到穆掌门,也顾不得停下来行大礼,只和他匆匆打声招呼,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穆掌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想到自己闭关时静坐多日,便决定在宫内四处走走,活络活络筋骨。
他漫步到灵池畔,只见往日里灵鱼争食嬉戏的灵池今儿却没个动静。他心里觉得古怪,打眼儿往灵池底一瞧,只见数千条灵鱼个个白白胖胖,活像是织布机上缠满线的梭子。偶尔有几尾胖鱼打个滚儿,蛄蛹蛄蛹着游两下,其余的都一动不动地窝在水里睡着。
不用想,看这喂鱼的手笔,门中上下就一个人。
他直奔停云阁——那地方坐落一处山谷,有着全门派最宽敞的池塘,自然也养了最多的肥鱼。
穿过半山腰缭绕的云雾,遥遥地,他便望见一人。只见那人一袭月牙白长衫,敛月纱的发带随意束着一头长发,清瘦的身形正懒懒地倚着栏杆。
一旁的地上墩了个结实的木桶。那人手持长勺,伸手一提袖子,舀起拔尖儿的一大勺鱼食,而后倾了倾身子,把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胳膊探出栏杆,生生把鱼食往一尾胖鱼那铜钱似的圆嘴里倒。
穆掌门沿着石阶缓步走近,便见那人衣袖间空荡荡的,腰也细了不少,身体单薄地像是一吹就倒。再顺着衣袖看去,握着勺的手指苍白,似是大病初愈。
看着那人背影,他无奈地笑道:“孟师弟怎的身子刚好些就来这里喂鱼。怕是今晚这些鱼就该胖的游不到灵池了。”
那人闻声转身——
山上人来人往这般热闹,可天大的热闹却好像传不到这里似的,望着他,只觉得他冷的像是秋夜的月亮,又像是晚春将化未化的残冰,脆弱,却让人不忍触摸,无从怜惜。
穆掌门这才看到他的脸。
怎的又瘦了?
池塘弥漫着氤氲水雾,眼前的人却像是要被这雾气吞没,直至消融在天地间,不留半点痕迹。
“掌门师兄。”那人开口。
真是奇怪,这人看起来这么冷,声音却这么温柔。
穆掌门走近,在他身旁坐下,与自己的身形相较,他才发现孟师弟竟然瘦了这么多。
修道者本应永葆盛年之姿,然孟师弟竟然清瘦至此。
望着他,穆掌门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又迅速被理智压下,只剩下无可奈何。
“这里寒气重,你伤还没好,怎可只为喂鱼贸然来此?”穆掌门的语气带几分责备。
说着,他又执起孟希音的手,果然还是冷的像一团水:“手这般凉,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伤口还痛不痛?翠微子开的药可有按时吃?”
一连串的询问,无微不至的关心。
孟希音听后一笑,弯弯的月亮眼甚是动人:“多谢掌门师兄挂念,师弟如今自觉身体已好多了。只是觉得闷得慌才来此地喂鱼,权当散心罢了,不打紧的。”
穆掌门听他在这面不改色地说着胡话,觉得既好气又好笑:“门里的鱼都快被你喂个遍了,还说只是待一会儿。”说完,又将孟希音的手放回衣袖,生怕他着凉。
“在这待了这么久,身子怕不是都冻透了?”穆掌门语气严厉,关切道。
孟希音羞愧地低下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几乎见底的木桶,手上还不忘把饭勺悄悄藏回衣袖里。
穆掌门见他这样,也拿他没办法。他也跟着看向那一桶鱼食,只见小腿高的桶里边几乎就剩个底,想来小师弟是把门里的大大小小的池子都走个遍了。
真是胡闹。
他也知道自己小师弟这脾气,只把那桶拉到自己跟前,又从孟希音的手里夺过饭勺,舀了一大勺鱼食往池子里一撒。
池里的金鱼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餐”惊到,纷纷蛄蛹着圆滚滚的身体凑过来。
穆掌门觉得这样一勺一勺地喂太麻烦,眼瞅着这些胖鱼也挺能吃,他便抬起桶,索性将剩余的鱼食一股脑倒入池子里。
“诶!掌门师兄!”孟希音见状,急忙伸手去拦,一脸哀求地看着穆掌门:“还是让我来吧……”
"那要喂到何时?都倒进去,反正这些鱼这么能吃,就这点鱼食,没等沉底就得抢完了。"穆掌门又一把抢过木桶,仗着自己个子高,故意举得高高的,让孟希音根本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