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觉得能瞒得住他。
只需要略略一查,什么都清清楚楚。
杨氏养女,绣衣楼密探,左慈徒弟,随便拿一个出来都可以让他高看她一眼。
混得还不错。
可为什么从来不说。
整天堆着笑跟在他身后,像条赶也赶不走的小尾巴。
平心而论,很烦。
所以他从来没有好脸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能对女人刻薄至此。
那对水润中含着怯懦的眼睛从来不敢随意直视别人,永远都是垂首望地,低微又渺小,但是每每望向他,总是很认真。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苛待一个人至此还能让对方对他死心塌地。
他摔了价值连城的好琴,就算心疼也无所谓。
言语是无形伤人的利刃,他知道自己不温柔,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喷毒液。
被灼伤得满头满脸,脸面都快丢干净了,强忍难过的眼睛红得像樱桃,手抖得宽大的袖子都遮不住,整个人可怜得要命,是个人都该心软说些好话哄哄了,可这统统对他没用。
夏天的太阳高悬在头顶,身上晒得又痛又烫,他没心思和她在院子里玩你看我我看你的小游戏,转身去了凉快的书房。
谁让她来找他的,谁让她这么恬不知耻地看不清他的抗拒。
自找的。
坐下批公文,批着批着觉得还不如去玩愚蠢的对视小游戏,底下一群只会打架斗殴的傻子,写个报告狗屁不通。
夕阳西下,皓月初升,心里没那么难受了,熬完这场折磨,他准备去库房里取点烟酒。
一开门,视线凝住了。
比莽夫还蠢的家伙靠在门边,蜷缩着背对他,脑袋靠在纸门上,整个人像只弯腰的虾。
昼夜温差大,她抱紧自己,衣服被她捏出褶皱,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越过她,径直走向库房,挑了喜欢的烟酒后又回来,门都开了,抵在门栏的脚却始终迈不进去。
手指紧了紧,骂一句脏话,他脚步一转,在昏昏沉沉睡着的人面前蹲下,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她。
怎么睡觉都不安稳,眉头皱这么紧。
啧,怎么又哭了。
娇气。
外面睡着吹风会着凉,他只是不想传出去是他招待不周,让伯符上门来闹。
很轻啊,吃得很少吗?
给她盖的毯子,都不用提醒,她自己就说要拿回去洗了再还。
眼睛很亮,很高兴?
果然和蠢人有着沟通壁垒,他不理解她为什么高兴。
妹妹到来的那天,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她身上。
害怕了,还是心虚了。
正主来了,冒牌货是不是该离开了?
他跟着她去了妹妹的房间,没控制好上涌的情绪,一不小心将询问变成了质问。
她又红了眼,拼命忍着眼泪,求他收留她一会儿,就一会儿。
心不知道被哪个字戳中,还是见不得这般矫情的面容,就让她跟着去了书房。
她竟然主动要求一起去。
沙场如轮回之地,她有几个胆子能保证自己全须全尾地回来。
万一死了,被哪个不长眼的捅穿了,尸体那么多,连收尸都不一定做得好。
无所谓,他不关心。
原来她也是个神经病,管不得和伯符能凑一起。
听人说只是和妹妹说了几句话,连手都没牵,就受不了了要跑出去淋雨。
蠢,这点心理承受能力就想当他妹妹,生怕拉不低他档次。
不是关心,只是听说要死了,去看一眼,尽人道主义。
被仲谋欺负了,也不懂反击,软柿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