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想要知道那段过往。如果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么我忘记了就等同于背叛。”
龙泉峰有许多交错纵横的小路,二人拐进一条风景幽深的巷弄,剑宗里的屋子大多低矮,剑修们秉持着够用就行的原则,对生活品质没有过高的追求,在龙泉峰上体现得尤甚。
因此,他们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从各个地方长出来的野草和野花,它们大多安分地没有踏足砖石铺就的地方,也自成一种野趣。
“而且,一个人失忆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妙,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这样吧。”
尽管谢乐宴说了如果和假设,但是燕楼峥仍然很难带入,他只要一想到如果是自己变成这个可悲假设中的主人公,那他可能会痛恨整个世界吧。
“是这样吗?”谢乐宴抿唇,做出了决定。
“是吧,”燕楼峥以为谢乐宴是听了陈芳流的故事推己及人感到哀伤,于是他转移了话题,谈起了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你先前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谢乐宴点头,“在锻天阁的藏书阁里有许多失传的记录,其中就有典籍记载过这个地方,一个跨越了生死的梦幻一般的人间仙境。”
“尽管沉溺于虚妄的安慰是最大的懦弱,但很多时候他们应该都身不由己吧。”
燕楼峥对那种逃避现实寻求安慰的做法不置可否,只是客观地描述着他们的心理。
“你说,我师傅也是这样吗?”
燕楼峥说完,就摇了摇头,“不,他不是。”
“但是祝长老,我以前只知道师傅待她与旁人不同,没想到……”四下无人,二人终于聊到了方才宗主殿谈话中的中心人物,“说起来有孤也从蓬莱回来了,不过知道她妖修身份的人只有我们几个,你想去见她吗?”
说起祝青绵,二人皆是一默,继而自然而然的话题就转到了有孤身上。
蓬莱一别数年,不知小满境况如何,也不知遭受了如此多变故以后有孤的心情如何。
他许久没有主动联系过有孤,那个他与有孤传音用的空音铃在有孤待在蓬莱的年岁里也没有再响起过。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那时他说了些言辞激烈的话,不是怕有孤怨他,只是怕有孤不愿再与自己交好。
燕楼峥看出了谢乐宴的踟蹰,于是抬手对着远处挥手:“有孤,你也在这儿。”
谢乐宴蓦得抬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他于是红着脸假装恶狠狠地回头,对着燕楼峥呲牙:“你骗我!”
“我可不敢,只是看错了,没想到某个胆小鬼倒是反应很大嘛。”
燕楼峥抿唇偷笑,看着谢乐宴因为慌张而炸毛,在谢乐宴的脸变得和晚霞同色之前,连连告饶。
“有孤回来不久,跟你进太行福地也就是前后脚,许是错过了和你传音的时机。这次回来以后,她修行非常刻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燕楼峥收起调笑的姿态,认真开解着徒生胆怯的谢乐宴。
他总是会为别人着想,但一旦涉及自身,好像总是无措又慌乱,燕楼峥的唇角弧度就没有下来过,西斜的太阳下的他看见冰块融化,心也软成一滩水一样。
谢乐宴活了很久,但是很多东西于他都像是捧起一抔细沙,很轻易地就从他的手心里溜走,他什么也抓不住。
那些短暂易逝的灿烂生命,浮光掠影般流走,而在他漫长的生命尺度中,热烈燃烧过后,留下一抹余烬,烫出一个又一个斑驳的烟洞,透过这些单薄的伤疤,还能看到其中空洞的灵魂。
他的恐惧来源于终究要说再见,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不如就让缘分不曾开始,好过此后漫漫长岁的悲苦。
“去见她吧,她一定也很想你,别怕。”
别怕,燕楼峥告诉他。
祝青绵的赤霄峰在整个无极剑宗的最中心处,旁边就是陈芳流的承影峰。
因为身体不好,祝青绵很少下山,大多时候就在自己的住处,指导弟子们修行。
有孤回来的时候内心无比忐忑。
小满的弱症在甄明月的悉心照料和百扶摇提供的古方中已经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了,虽然她比同龄人起步慢,但还是跌跌撞撞地开始了她的修仙之路。
而有孤,在小满一再表示可以照顾好自己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剑宗,她跪在陈芳流和祝青绵面前,剖白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祝青绵温柔地扶起她,好孩子,你受苦了。
泪水决堤的有孤扑在祝青绵肩膀上,她颤抖着,悔恨和悲伤压垮了这个年轻的姑娘。
祝青绵用力地抱紧她,给予她无尽的温柔和耐心。
陈芳流看着抱作一团的师徒二人,向着祝青绵示意离开。
“真的不去见她吗,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燕楼峥不想逼迫他,但是也不介意在他踟蹰不前时推他一把。
谢乐宴知道他是在激自己,但是出乎意料的,在这样的劝解中,他生出一股微妙的勇气来。
“去,我们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