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燕楼峥呀。
谢乐宴怔怔地没有回答,只是伸出虚弱的手指,柔软的指腹轻轻触碰到燕楼峥的眼角,然后轻轻一点,又虚虚地沿着他脸孔的轮廓向下,好像在描画他的模样。
燕楼峥的耳朵登时爆红,连着他的眼角,衣领褶皱平滑的脖颈,与谢乐宴手指相触碰的皮肤都滚烫得发红。
“好久不见,燕楼峥。”
谢乐宴已经很久不这么叫他了,他大多喊燕楼峥燕大哥,燕楼峥顿时感到奇怪,担忧地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定了没有暗伤,才又放心下来。
“嗯,我在。”燕楼峥回应道。
他不知道谢乐宴在太行福地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允前辈千里传音给他,希望恰巧来太行福地寻找灵植的他能帮忙寻找谢乐宴。
自从谢乐宴进了太行福地后就与锻天阁失去了联系,包括莫凌光,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出现。
因此允天玑怀疑谢乐宴和莫凌光都被卷入了一个秘境中,于是她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们已不在东洲。
允天玑无比担忧,可是最近异象频出,邪兽肆虐,锻天阁的弟子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实在是分身乏术。
恰巧燕楼峥来信,又提到他在师祖的嘱托下去太行福地周边寻找灵植,如果有机会,可与谢乐宴见上一面。
允天玑便拜托了燕楼峥路过时来寻一寻谢乐宴。
于是当燕楼峥来到太行福地的深处时,就看见了脱力晕倒在瀑布边上的谢乐宴。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谢乐宴目光复杂地望向周边。
“这是哪天,我有些记不得了。”谢乐宴揉了揉肿胀的额头,问道。
“自从你进入太行福地满打满算刚刚第十天。”
见谢乐宴从一开始的怔愣中恢复过来,燕楼峥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巨大的问题,燕楼峥有心想知道,又怕谢乐宴触景生情。
“允前辈非常担心你,宴宴给她传音报个平安吧。”燕楼峥没有忘记允天玑的担心,向他转达了她的意志。
“好。”谢乐宴点点头。
太行福地中四季变化极快,却又不甚明显。
但是温暖的阳光,冰雪消融后潺潺的流水,还有薄薄白雪覆盖下那万紫千红的花海,远处空中偶尔飞过的黑灰色鸟群,这一切都无不在昭示着这是一个春天。
一个热烈的美好的春天。
谢乐宴竟然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拳头,忍住了那种冲动。
纷纷扬扬的柳絮就像那场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飘落在他的身上,飘落在燕楼峥的身上。
这一刻,千帆过尽,岁月轮转的实感才终于让谢乐宴意识到,原来岁月真的是一种极其无情又冷峻的东西。
它可以让老树长出新芽,可以让幼鸟的绒羽变成丰满的翅羽,大海的腹部从山脉上探出崎岖的海床,东洲的最强者陨落,后来者居上。
那个人小鬼大的少年如今已是正道青年一代的最强者。
谢乐宴知道燕楼峥如今不过百岁,那在这中间失落的三万年,符侑恒和陈芳流,他们又怀抱着怎样的秘密。
那场在太行福地传承之地落下的奇怪大雪已经消歇,除了枝头挂着的一点白霜,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证明那场结局萧条的冒险的起始。
白雪之下的花红得艳丽,映在眼中,是别样的美丽。
我看见白花花雪地里的红,好像人间他们送走油尽灯枯的人。我将于此后每个冰雪降临的时节想起今日,冰寒彻骨也不及当年魔界最后一面。谢乐宴低头,春风扫过脸颊,将化未化的雪落到头上,好像白头。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晕在传承之地那块石碑旁,究竟发生何事了?”
燕楼峥询问。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也很短的梦,我梦见你了。”谢乐宴没有回答,燕楼峥俨然不记得三万年前的魔界。
或许,他有必要去拜访一下无极剑宗的掌门。
“是不是你在想我。”
谢乐宴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究竟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燕楼峥腾地一下站起,捂着脸站到一边。
谢乐宴任由燕楼峥独自消化情绪,用手拂过那块石碑,他起身。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谢乐宴走到燕楼峥身边,他知道这里不会再有那样一场大雪,这里所有的故事都已至终局。
而他,将要迈向他誓言所在之处。
“说起来,我们以前在这里见过一次,你还记得吗?”燕楼峥瞄了一眼谢乐宴,中洲初见对燕楼峥来说并非初见,如若不然,他怎会如此轻信一个陌生修士。
谢乐宴恍了恍神,而后才笑起来,“记得,我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