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覆灭后,仍有少数魔修逃出生天,他们在东洲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种群,化名叫做不落雪族。”
“不落雪族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于拜雪旧部一脉,我曾经探访过他们生活的地方。”
在忍冬缓慢而又坚定的叙述中,谢乐宴仿佛能够看到他孤身只影穿越北境荒原时伶仃的背影,原来那个北荒尖塔上刻着的名字都来自于魔界。
“我只向他们透露了自己魔修的身份,他们很快就接纳了我,血脉里的连结作不了假,靠近他们,我就能感受到来自神魂的震颤,那是我们魔族的后裔。”
好像怀念总是一个艰难的事,因为现实或许太过悲观,所以才要一直回忆,一直怀念。
“他们的藏书阁里,记录着最初一批离开魔界的魔修们的故事。他们艰难地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根发芽,尽管远离故土,他们却从没有忘记过魔界的灾难。”
“他们中历经过这场毁灭的魔将自己的苦难反复咀嚼,事无巨细地描述了魔界毁灭前的恐怖景象。除了修炼外的时间,他们也会时常思考,若是时间能够倒转,该如何破局,该如何去守护自己的家园。”
明明应当是很平静地在说着别人的身世,泪水却突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语言化作锋刃一样的言灵,在每一次提起的时候,都像是在舔舐冰冷的锋刃,麻木又疼痛。
“后来,这成为了他们世代流传的习惯,每一个不落雪族的后裔成年礼后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去思考这件事。因此他们的藏书阁里全都是万年来各个族人写下的对于如何拯救魔界覆灭的可能方法。”
忍冬没有提及的是,在他那复杂的段落式的记忆中,当他抵达北荒的时候,正是不落雪族前族长段明冲击飞升失败陨落的日子。他望着咆哮怒吼的天雷,毫不留情地击碎了那个与段瑞桥和段冲有着六分相似的老者,那一瞬间,他的整个心脏都被揪了起来,像是被剜掉了一块,生生得疼。
谢乐宴很理解这种感受,他知道这个时候忍冬需要的并不是语言上虚无缥缈的安慰。
但此时外面杂乱的声音更大了,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说。”
忍冬拉起谢乐宴的手臂,向着骚乱开启的另一边跑去。
“在那些后世魔修的探索中,他们找到了解决方法吗?”
谢乐宴在等待一个回答。
“没有。”
尽管很艰难,但是答案还是没有。
因为在这场灭世的洪流中,个人的力量都太过渺小了,就像一杯水之于蝼蚁,一场暴雨之于新苗,连反抗都显得像是笑话。
“但是就算没有,也还是要去尝试。”
因为跑得很急,忍冬的声音被风吹得细碎,谢乐宴还是听清了。
他说,他不认命。
“其实我是个很拧巴的人,我总会想为什么是我多了一场旁人没有过的经历,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或许是上天也不想看我碌碌无为一辈子,想看看我会不会跳出画好的圈子。”
“后世虽没有能解决那个嗜血的神明发动的天灾的方法,但是受到他们的启发,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一定成功,但是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见过了,就没什么好怕的的了。”
忍冬带着谢乐宴一口气来到了营地不远处的山上,走进这无边的冬日里。
忍冬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他的眼镜很亮,望着天空之上的日轮,几乎没有眨眼。
“十五年冬,楼兰仙令时虚围剿魔族,时虚啖其精魂以不死不灭,狱海倒流,洪水泛滥。楼兰仙引地心之火吞噬世界,时魔主晏归亦引天雷劫波誓死抵抗,楼兰仙畏火雷之盛损伤半身。然大厦将倾,灭世洪流实不可挡。两界通道偏损,只通百余人。”
“宁家兄弟召唤出的灭世神明虽强,却仍有弱点。如果不仅仅依靠魔主一人之力,若我们能引起更大的天道震动,会不会能够将那半身损伤扩大?”
然而纵观整个魔界,除了一些避世的老头外,修为最高者除了晏归亦,就是宁家那个死去的家主。
游仙境界的晏归亦已经隐隐摸到大圆满的门槛,而正是这种几乎比肩神明的强大力量,才能够在他决定破釜沉舟后,成为他强大的武器。
修为并不是金丹的叠加就能够到达元婴,因此,就算是世难一见的大乘期大能拼尽全力也无法与游仙境界抗衡,更不要说真正的神仙境界。
且不要说现下能否找到合适的游仙境大能,就算是找到了,他们可能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以引渡雷劫。
“雷与火都是极其爆裂的属性,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我记得忍冬你应当是木灵根修士吧。”
此处视野开阔,能够将山下乱成一团的场景一览无余。
面对时虚的大举进攻,魔修们显得左支右绌,楼兰仙完全改写了时虚的习性,它们从原来的得过且过地窃取灵气变成了现在这样毫不留情地掠夺一切。
“我确实是木灵根,但木生火,若是点燃我的性命,未尝不能借天火来对抗楼兰仙。”
谢乐宴怔然抬眸,望进忍冬疯狂的神色中。
忍冬笑了一声,有些赧然,他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