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宴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好像自从那次千里奔袭蓬莱,回来后总是梦魇。
他总是会梦到那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
他说着晦涩难懂的文字,只身闯过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谢乐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从神魂的最深处,那个无定的角落里,从虚无中生长出来一株幼嫩的枝芽,向着他广袤的记忆的荒原里渴求一滴水。
他的梦魇里总是终年环绕着一场大雨,谢乐宴总是站在这场无边的雨的最中心处,无论向哪里走,仍然是被那密集的雨水包裹着,无法呼吸,无法自救。
连打坐时简短地闭上双眼的时候,他都会短暂地陷入那个梦魇中,谢乐宴感受到那种深重的疲惫和倦怠,只是这天,明明身处遥远的陌生的有主领地中,梦魇第一次离他远去。
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做梦,这很不寻常。
但疲倦中的谢乐宴已经无心思考这个怪异之处,他放纵自己,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从虚无的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谢乐宴最先感受到的是睫毛上若有似无的触感。
他仍然闭着眼睛,五感已然回笼,他能够听到身边的小储君轻轻抬起手,用柔软的指腹触摸他的脸颊。
小储君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他的指腹也是暖哄哄的,若有似无地点在他的脸上。
为了不吓到小储君,谢乐宴忍着酥痒的触感,装作浑然不觉的地沉睡着。
小储君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遍又一遍轻轻地缓慢地碰触他。
过了很久,久到谢乐宴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睡过去,还是后殿正门吵闹的敲门声唤醒了沉迷其中的小储君。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又重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就是几声嗓门巨大的呼喊声。
小储君竖起耳朵来仔细观察着谢乐宴的反应,确认了他没有被那奇怪的叫门声吵醒,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往门外去。
小储君打开门,小小的身躯摆出一副冷酷的姿态,那原本激烈叫门的魔见来人,忍不住流下几滴冷汗来。
“哎呀,怎么是储君您来应门,我还以为是前几日那个小白脸臭小子呢。”
来人是魔主手下的将军罗砂,常年在外征战,惹的一身血腥气,小储君不住地皱了皱鼻子。
罗砂虽是将军,年岁也比小储君长上不少,但血脉的压制和小储君冷漠的仿佛在看死人的表情,仍然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罗砂万分忠于魔主,对小储君自然也是尊重有加,他虽是武将,却也极其聪明狡诈,只是他仗着聪明狭慧也不曾真正看清过这个年纪尚小的储君,在尊重之上隐隐有些恐惧和排斥。
“储君大人,那小白脸不会刚到就被您杀死了吧?”
罗砂往小储君的身后看去,并没有发现那个小白脸的身影,因此武断地判断着。
“他在休息,你找他有什么事?”
小储君双手环抱站着,神色很冷淡,他向来看不上这个将生命视作无物,随意杀害下层无辜者的天魔。
“啊哈,没想到他能得了您的青睐,不过您听下官一句劝。像他这样没有礼貌,放着您一人独自休息的家伙,根本比不上魔主大人为您准备的忠心耿耿的手下。”
罗砂有一个胞弟,叫做罗敖。罗敖是过去魔主卿点的作为储君的新副手下来培养的天魔。可惜小储君没有看得上他,因此罗敖还是回了战场上,只能用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现在还只是哥哥罗砂手下的一个小兵而已。
罗砂一向认为这个小储君完全有能力继承魔主的意志。小储君是整个魔界里最天才的少年,无论是面对渡灵塔中沉淀了千万年的怨鬼伤魂,还是与下界里不臣服于魔主的势力的对抗。
可以说,往前数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天魔能在小储君的这个年纪就做到只身闯过千层高塔,孤身降服地狱恶兽,就是现任的魔主晏归亦在那样的年纪也做不到比他更好。再往后数千百年,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天才能够比肩现在的他。
除了一点,罗砂总是认为小储君能力有余,心却不够狠。除了被鲜血刺激到从而引起血脉混乱而发疯的时候外,小储君总是秉承着以魔界律法来审判一个天魔的信念。
小储君从来不会胡乱杀人,而这,恰巧与天魔那种肆意妄为的天性相违背。
只有能控制得住欲望的天魔才能够配得上做我的继承人,魔主这样评判小储君。
可罗砂总觉得这样的储君太过于缺少血性了,和魔主大人完全不同。
他希望小储君能长成魔主大人的样子,那样,他才会继续心甘情愿的成为魔主的幕僚,手下,乃至最虔诚的信徒。
而这个从那劳什子黄皮子岭来的乡下小魔,居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和小储君走得那么近,以至于小储君突然就有了点所谓的人的模样。
他皱着眉头道:“是属下唐突了,但是魔主大人想召见那位天魔。”
谢乐宴从房间里走出来,恰好与罗砂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