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五个月前,无渡城突袭逢魔谷,以逢魔谷大败告终。
逢魔谷主陵尘被绯刃斩下,逢魔谷倾塌,谷中众魔或死或逃,侥幸逃出的残余,受到无渡城大肆剿杀。
纪桓再也等不下去了。
逢魔谷倒塌,那个魔族使者生死未卜,如果再拖延下去,还等不到他去救,他想救的病人迟早会死在无渡城的追杀下!
纪桓想,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尽快找到当年遇到的魔族使者,将他救回来。
于是纪桓不做不休,捏造出花商的假身份,通过月下林一场拍卖,把一百件伪造成仙草的鬼烬枝散布到仙界各地。
其中就有遇害的八个仙者。
他把真正想要夺取修为的这八人,混在了一百件鬼烬枝里面,藏木于林,哪怕事发后仙界查起来,也难以查到这背后真实的居心。
然后纪桓故技重施,给八名仙人种下了鬼烬枝,不再是浅尝辄止,这一次,他将他们身上的修为,全数掠夺了个干净。
担心方寸司起疑,这次种下的鬼烬枝,纪桓做得与上次完全一致,让新痕覆盖旧痕,两道痕迹看上去合二为一。他有把握,别说仙界中人,就算真有逢魔谷的魔族来了,也别想轻易看出端倪。
这还不够,每次动手时,纪桓还引来一些煞气,故意仿照逢魔谷的手法,营造出魔族现世的假象。
他算尽的机关,果然奏效了。
仙界开始传言,四处鬼烬枝频发,是混入了一个杀人夺法的邪祟。
没人想得到,真凶是一个医仙。
计划施行得很顺利,纪桓隐藏在流言背后,短短三个月里连续夺走了七个人的修为,只差最后一个。
被他放在最后的一个,反而是离他最近,最容易动手的。
就在歆州。
最后的一次,却出了岔子。
纪桓一时不察,那晚不巧有一个人证,目睹了他离去的场面。
这个人证,还是他白鹭渚医馆的研习医仙,甘葵仙子。
幸好甘葵也被他用来伪装的煞气给蒙蔽了过去,同样把他看成了魔族,甚至还把他发冠上归莲墨点染的珠饰,看错成一对碧瞳。
煞气、逢魔谷摧毁仙脉的手法、加上“碧瞳”,接连几个误打误撞之下,歆州方寸司竟然怀疑到了逢魔谷上一任使者头上。
把罪责推脱给那个魔族,实非纪桓的本愿,但他也只好顺水推舟。
因为甘葵的错觉,虽然帮他远离了凶嫌,也为他招来了麻烦。
甘葵撞见他行凶的现场、及时上报了方寸司,马上,歆州所有的出路都被设下了壁障,再也无法进出。
方寸司甚至派来巡守,日夜不休地保护白鹭渚。等同于医馆里面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了一众仙官的眼皮底下。
纪桓受到掣肘,没法再妄动,更出不去歆州。只能在身上施加封印,封住他夺来的修为,等待下一步时机。
终于在今晚,巡守白鹭渚的仙官告诉他,方寸司在月下林找到了逢魔谷使者,已经出兵前去捉拿,同时撤下了医馆里的防备。
纪桓应是,转眼布置好医馆事务,让各个医仙无暇他顾,便筹划出逃。
但他这场夜奔,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先是在他回房收画的时候,云澜府的那个沈仙君突然闯进了来,说要借一只天工匕。
纪桓那时就动了杀心。
他出言打探对方是否独自前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就打算趁着拿取天工匕的机会杀人灭口。
正当他要动手,那沈仙君朝他道了谢,才提起甘葵还在等候。
这便不好办了。
万一甘葵发现这人迟迟不归,总会造成多余的麻烦。
纪桓盯着对方一副纯真天然的模样,断定他应该没看出画中乾坤,默不作声地收了杀心,把人放走了。
这是纪桓今晚遇到的第一道不顺。
其后第二道,就是此刻。
纪桓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存了疑心,白鹭渚巡守在这时撤去是否有诈,可惜,我实在等不得了。”
他知道自从蔚止言他们到来,方寸司突然开始查起封印修为的法术了。
距离他上一次封印修为已有一段时间,封印将要失效,不管他是不是继续动用封印,早晚都要暴露。
“蔚然君,”纪桓问道,“昔日我救人无数,等我被逢魔谷推下仙人狱时,又有谁来救我呢?”
拨开医仙那副斯文面孔,其下展现出一种镇静到可怕的冷漠。
“我所救神仙不计其数,仅取其中八人的修为作为回报,难道不可吗?”
“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治更多的病,救更多的人,又有什么过错?”
他大约并不需要答案,弯了弯唇,冷淡亦讽刺:“蔚然君天生尊位,仙人狱此种锥心苦痛,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懂得了。”
蔚止言笑了一声,淡淡抬眼:“你非是我,怎知我懂或不懂呢。”
纪桓收起寡淡笑容。
“蔚然君现身此处,证明医馆撤去巡守是引诱我放松警惕的计谋,对么?”
“医馆撤去巡守若是计谋,那么在医馆之外,白鹭渚的外围,方寸司现应设下了层层埋伏,只等着我踏进去吧。”
“可惜,”医仙面上划过阴翳,“各位要失算了。”
医馆四周,连带着白鹭渚外围,浓雾顿起。
浓雾从冰河两侧发生,沿着冰河顺流而下,眨眼间蔓延开来。
少顷,医馆被雾气吞没,白鹭渚也隐入雾中。
浓雾疾驰,朝着更远处的歆州各地奔去。
突发的雾气,里面还掺了什么东西,蔚止言沉声:“……暗色陀地花。”
陀地花,遇晴则明,逢雨而暗,明者方可入仙药,暗者为魔族所用,于仙是为奇毒。
暗色陀地花,其毒性烈,擢取花露化雾,则使神仙灵泽压抑、法力倒行。
纪桓没什么表情道:“白鹭渚位于歆州上游,暗色陀地花之雾不解,整个歆州罹难。蔚然君,你看我布下的这场雾,可能耗得方寸司些许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