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这缕疑思,直到回了药房,沈欺也想不出究竟有哪里不同。
于是撇开这回事,把天工匕和延兰仙草给了甘葵,待在一边给她打下手。
甘葵正张罗着制备各种仙药,把延兰仙草放在清神露药引的位置,又去整理别的药材。
林林总总的满目灵药,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柜格里。沈欺按甘葵给的指引,一件一件地把药草和将要制备的仙药对应上,一抬手,拂落了最外侧的几朵归莲墨。
他弯腰捡起,蓦地遇见月华流照,朵朵墨莲沐浴在月光下,缓缓变了颜色。
如翡如碧,翠色堪流。
沈欺当场顿住。
“归莲墨,墨质莲状。昼间呈墨色,于夜下变色,观之如翡。除入药外,亦可作染料用”。
他死死盯着归莲墨——
回药房一路上的那丝怪异之感从何而来,他终于知道了。
纪桓书房里挂着的画像,上次他跟着甘葵一起时,看到的画中人是黑发黑眸,绝不会错。
可是刚才,画像被纪桓挡住前,他不小心瞥见了一眼。
画中人的两只眼睛……分明变成了碧绿的颜色!
归莲墨在白昼里显现墨色,在夜色下转变为碧色,那画中人的眼睛,莫非是用归莲墨作染料点出来的?
沈欺心念电转,纪桓在他进书房后马上把画像遮住了,是不希望其他人看见?
所以,在白鹭渚众仙看来,画中人一直是个黑发黑眸的样貌。
只有入夜后,在无人路经书房的时候,画中人的眼睛才会露出碧绿颜色来。
日夜对望那幅画的,只有纪桓一个人。那么……纪桓每晚看到的,恐怕才是那幅画真正的模样。
纪桓为何要作一副暗藏机巧的画?
画中人,纪桓说那是他的一个病人。画里的那双眼睛,它真正的颜色,是两点碧绿色。
听怀商和医官说,逢魔谷消失已久的上一任使者,就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碧瞳。
而仙界一连串凶案的背后,甘葵目睹到的真凶,是一个煞气缠身、双瞳碧绿、以逢魔谷的手法夺人仙脉的人物。
难道纪桓画出来的这人,纪桓口中所谓的这个病人,其实就是……
沈欺把归莲墨收回原位,压下种种心绪,看向甘葵:“甘葵仙子,你那晚看到的人,真是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吗?”
“对的啊。”甘葵百忙之中扬起脑袋,不太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欺只说:“甘葵仙子,你先再想一想,你看到的当时,那人全身上下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哪怕一丁点也好,可有吗?”
甘葵迷惑了:“奇怪的地方?有吗?你这么一问,好像是有?……”
沈欺这个问法,方寸司倒是没问过她,甘葵不确定了,极力回想:“好像是有,嗯……是哪里,有一点很小很小的不对劲……?”
“噢!现在想想,那个人的眼睛特别的圆,位置也有点高,好像比正常人的眼睛要高一点……不对,应该说,是在发髻附近???”
甘葵越说越凌乱:“不行,我越想越乱了。”
“甘葵仙子,你先别急,”沈欺格外冷静,“倘若你看到的碧绿眼睛,那不是一对碧绿的眼睛呢?”
“什么?”
甘葵怀疑自己了:“莫非我真的看错了?虽然我偶尔紧张的时候会犯糊涂,但不应该连颜色都看错了啊!而且方寸司的仙官们也看过我的记忆,是碧绿色的没错呀?”
“不,颜色应该是对的。”
沈欺语出惊人:“但假如碧绿色的不是眼睛,是一对别的什么东西,”他不疾不徐说道,“再将它的颜色换成黑色,甘葵仙子,你想想,可曾见过这样一件东西?”
甘葵尽管困惑,在沈欺平缓的语气里镇定下来,顺着沈欺说的苦苦冥想,五官都快挤成了一团。
许久,总算舒展开来:“我知道了!”
“是纪师父最喜欢的那只发冠,上面嵌了一对归莲墨染成的宝珠,白天看着是一对墨珠,到了晚上变成碧绿色,就是那个样子的!”
这话脱口而出,甘葵方后知后觉,大惊失色。
“难不成,我那晚看到的人是纪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