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孟决这么说,唐战旗僵在原地木讷了大半天,无数辩解的话语辗转于他唇中,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十分颓然地低下了头。
于情,他不顾昔日手足得以往生极乐,强留魂魄在这人世间备受苦楚煎熬;于理,他利用师门圣土丰沃灵气强盛,特意在此豢养大批将死半魂,稍有不慎就会酿出大祸,险些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条条指控句句属实,他的确犯了滔天大错,根本无从辩驳。
孟决在内心轻嗤了一声:
“出息。”
起初他见这后辈如此肆意妄为,还以为是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心气郁结一时热血冲动,这才手执仙武鲁莽行事。
所幸一番折腾下来,影响无甚大碍,没必要过多苛责。
孟决站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很是善解人意地劝慰道:“放心啦,我不会上报长老会的,只要你愿意及时回头,和我一起尽快解决这件事,我可以全当做不知道。”
随之话落,唐战旗嘴角肌肉抽动,苦笑了一下。
自打八岁起,他就展露出了强大的灵力天赋,一时间声名大噪,引起家族注意,被接回去入了族谱。
尽管那时年岁幼小,他却无比清楚明白,只有在唐家站稳了脚跟,他和母亲才不会继续受苦,不会遭人随意欺负。
多年来,唐战旗无比期待着这么一天:他堂堂正正击溃了所有人,接管洛川北唐,让那帮对他虎视眈眈的贼人收起势利的嘴脸,甘愿俯首称臣。
为了此生夙愿,他日以继夜咬紧牙关埋头苦修,多年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不允许自己有丁点落后于人。
后面他的确成功做到了,在老东西的众多儿子当中,他从一开始微不足道毫不起眼宛如灰尘,变成了唐家的继承人非他不可。
可事到如今……
唐战旗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孟决,愈发觉得心口泛涩。
他内心涌起诸多复杂情绪,话语间满是惴惴不安:“孟师弟,距离事发虽是时间不长,但也算足够充裕,你如若真要揭穿我的所作所为,恐怕早有行动。”
“然而你非但不计前嫌相助于我,还对我传授教导。”
唐战旗面漏愧色,他真心诚恳道:“孟师弟,你真是个好人。”
孟决要好人卡没啥用处,他随口敷衍道:“嗯嗯,你知道就好。”
唐战旗还想滔滔不绝表达感激之情,孟决忍心打断,他率先把自己的话衔接了上去,“其实这是另外的价钱。”
囊中羞涩,孟决很不好意思地直白道:“实不相瞒,我给你暗示过很多回,但你好像都没听明白,所以我决定直说,你有时间一定要记得给我补差价。”
唐战旗:“......”
他没想到孟决会是给出这么接地气的回应。
联想到清徽宗的鼎盛财力,他不禁有些疑惑。
再怎么说羲和仙尊也是清徽宗长老会的一员,每月应得奉例只多不减。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水落有那么穷......吗?
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唐战旗瞬时为自己感到羞愧。
按照事实来说,羲和仙尊好像还真就有那么穷!
昨日他照例下山回访往日处理过委托事务的偏僻村落,村民们很热情地招待了他,而这份情谊不仅仅是清徽宗帮忙不收钱,更重要的还是羲和仙尊平日里持续不断对他们多有照顾。
在很久以前裴覆雪就针对贫困百姓展开了慈善救援活动,诸多善心义举明明是个人付出,却冠以了清徽宗的名义,不论是施饭布粥还是药草采办,亦或是棉衣被褥,几乎四海八荒的穷困流民都接受过他的慷慨救助。
或许裴覆雪的绵薄之力只是微不足道,可那也是冬日里极其稀罕的一把炭火,唐战旗有体会过被人伸以援手的暖意,他不可谓不清楚这其中的滋味。
更何况别的暂且不提,光是捐钱这一回事,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算他唐家家大业大,也做不到在慈善方面大有支出。
与之相比,显得羲和仙尊更为大有不同。
头两天才发下去的月俸,还没放进口袋里焐热,次日就捐赠完毕,这对于羲和仙尊来说是常有的事。
听掌门所言,就在几日前,羲和仙尊又把自己应得的灵券点全部捐赠了出去。
这般淡泊名利君子坦荡的高雅气度,他们能够同门仰望,实乃此生之幸。
可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质疑羲和仙尊的选择,为了一己私欲挑衅仙尊的唯一弟子......
真是罪大恶极!
唐战旗的脸色灰如土木,看向孟决的神情充满歉意。
孟决少有正经的时候,有也只是转瞬即逝,自然而然没过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原样。
他深以为唐战旗是不服,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故作深沉地摇晃着脑袋,用心良苦嘱咐道:“菜,就多练!打不过,就投降!等到日后变厉害了,再报仇给人扇上两巴掌!”
唐战旗微微汗颜:“不是,孟师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诶呀别说了。”
孟决浑然不知对面是在作何想法,他飘飘然补充道:“心无志气枉少年,我理解你这种想要挑战的心情。”
“当然,如果你日后伺机报复的话,要把我剔除在名单之外,因为我贪生怕死,我会毫不犹豫在我受伤之前率先打死你。”
“......”
看着孟决那稚嫩却说话满是老成的脸庞,唐战旗心下敬佩,毕竟不论是实力还是人品,他都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好较量的了。
要感谢人,就得拿出诚意来,唐战旗默默掏出了天星盘准备打钱,“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孟决摆了摆手,一脸坚定表示拒绝,“那都是小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啦,同师门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