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从始至终木然地看着几人,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现状,脸色却一直很不好看。
他的姑姑李青晚脸色比他的还要差。
一听到,直直尖叫:“啊!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救救他,道长求你救救他。”
“我丈夫和儿子已经出事了,我不能再任由他也出事,求你救救他。”
聂子坤在一旁安慰她,给她递纸巾:“不要着急,我师父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帮忙的。”
谷智子的视线又在李漾身上梭巡了几圈,落到他手腕上的珠子上,又返回去看少年的脸。
“孩子,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几个人都看着他,在众人的目光下,李漾白着一张脸摇摇头。
谷智子对自己的徒弟递了个眼色。聂子坤不愧是他关门弟子,立刻意会,对李青晚说:“姐姐,有没有吃的啊,我肚子有点饿了。”
李青晚“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心急和疏忽连连道歉。
李青晚走开了,去给聂子坤和谷智子准备茶点零食。
李漾有点不安地转回头来,他察觉到了师徒俩之间眼神的流转,因而有点紧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忐忑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谷智子头发花白,眼神却很亮,仿佛两盏燃烧的铜灯,一切谎言都会在灯下现形。
他摸了摸胡子,对李漾说:“孩子,你老实跟我说,你手上这串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珠子?
李漾怔愣,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摸了摸。
“……我。”
周弦柱给他的,怎么了吗。
他下意识地撒谎了:“我在地摊上买的。”
谷智子又摸了摸胡子,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这手串上的二十颗珠子都是小叶紫檀,第二十一颗则是上古建木,本是供在我观里,不对外售卖,前段时间一对夫妻来我观为他们的早逝的儿子供灯,我师兄算出此物与这家人有缘,送给了他们。”
李漾每听一句,脸就更白一分。
谷智子说出最后一句:“怎么会在你手上呢?”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李漾,李漾只觉得面皮要被他的目光洞穿了,他怯懦地垂下头。
“徒阴则不生,徒阳则不长,建木可沟通天地,滋阴升阳,你若一直戴着它,也不会阴阳失衡如此严重。”谷智子说。
“是谁给你的?”
“我……”
“真的是我在地摊上买的。”
李漾摇摇欲坠,但依旧坚持说。
他不敢承认,他不敢坦诚这东西的真是来历,一旦说了,就证明他和“跟在他身边的那东西”不仅认识,而且相交匪浅。
他不敢说,他不敢想象如果姑姑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看他。
谷智子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身上的鬼气深重,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它一直缠着你,却丝毫未伤你,我需要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是否是冤亲债主,才好知道怎么对付它。”
李漾声音怯怯的:“你们会……怎么对付他?”
谷智子那双充满智慧的眸子一直静静望着他。
在他的目光下,李漾渐渐低下头。
“我……他是我,同学……”
李青晚在厨房洗水果切水果,烧水泡茶,聂子坤一直跟在她身边跟她闲聊。
等她出来,见她侄子和谷智子道长坐在沙发上,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谈话。见她出来,他们的谈话中断了。
她端着瓜果坐过去。
“道长,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谷智子说:“害过人的恶鬼,超度它。”
李漾的双膝并在一起,脸色苍白,双手放在双膝上。
谷智子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三张符:“一天一张,化水喝下,能暂时隔绝你与它之间的联系和感应,这几天不要出门。”
他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命聂子坤取了他的头发和指甲。
李青晚不放心地问:“这是?”
“引鬼入阵用的,届时我会在家里做一场法事,用五雷困鬼阵困住它,与我师弟配合一起超度了它。”
“超度就可以了吗,那它之后就不能害人了吧?”
“不能了,请放心吧。”
李青晚放下心来,又忍不住伤心地捂面哭泣:“要是我早点知道的话……”
李漾低下头说:“对不起,姑姑。”
“不是你的错,你被它沾上,也不是你的本意,幸好它还没有对你下手,只是……为什么你姑父却……”
“时也,命也。”谷智子在一旁宽解她。
他没有把李漾和周弦柱认识的事情说出去,对于这一点,李漾感谢他,李漾实在是很害怕失去姑姑,他很害怕姑姑知道。
那符化成水喝下去十分呛鼻,李漾差点喝不下去。
谷智子又认真地叮嘱他,喝完之后如果在夜里或在梦中听到有人喊他,不要回头,不要应声。
“道长,什么时候做法事?”
谷智子翻了翻黄历:“三日后吧,等我师弟过来,这段时间也要准备一些东西。”
“这段时间你家中老人就不要靠近这房子了,这符拿着防身,不过不用太担心。”
李青晚连连点头。
“那我侄子……”
谷智子:“他这段时间不能出这个房子。”
他们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交代后续如何进行法事,有什么注意事项。旁边的少年垂着脑袋,表情空白地坐着,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事实上李漾也确实有些浑浑噩噩,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超度……
周弦柱,要被超度了吗?
就这样?
他这段时间的痛苦折磨就要结束了?
这么简单吗?
聂子坤看他魂不守舍,以为他害怕,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我师父道行很高的,一般人轻易请不动他,这次其实是替我擦屁股,当时我没太当回事,造了业了,还有就是看你姑姑诚心。”
李漾白着脸点点头。
道长们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家里就多了很多东西,八仙桌、黄布、三清神像、招魂幡、三清铃、拷鬼棒等……新来了两个道士,看起来比谷智子年轻一些,据说是他的师弟。
一屋之外,景象天差地别。
刚放暑假,外面到处是撒欢的学生,约着打球、逛街、打游戏看电影。
李漾却被关在屋子里,等待一场结局未知的法事。
他昨晚一晚没睡,因为李青晚忧虑得睡不着,伤心得一直在哭。
他心都碎了,一直陪在旁边安慰她。姑侄俩互相安慰,说法事一定会顺利,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有两个老姑婶子听说了此事,很是热心善良地来陪着李青晚,帮着忙里忙外。
有人陪着姑姑,李漾终于得以一个人安静下来。
他回到房间里。
有点茫然不安地望着窗外。
周弦柱不在他身边,他感受不到它在时的那股阴寒。
他的手机也安安静静,他点开周弦柱灰色的头像,聊天框里空无内容。
往上翻,最后一条消息是停留在他约周弦柱去图书馆那天:“怎么还没来!慢死了!你还来不来!耽误我时间!”
后面谈恋爱之后那段日子的聊天没有丝毫记录,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李漾费劲思考他们上一次用手机聊天聊了什么,但竟然想不起来。
就像他也想不起来,分别前最后和周弦柱说的话是什么一样。
离开学校的时候,他们两个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没说,周弦柱好像也没说。
就这样分开了。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
要结束了?
周弦柱要被超度了?
他竟然感到很虚幻,不真实,很难想象它的发生。
超度。
他希望周弦柱被超度吗?
其实是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