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掌柜的,”白榆话虽然是朝薛明辉说的,眼睛却看着易晓,道,“赎我们的银子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又不是易先生出的。我看江先生那个钱袋里银子还剩不少,估计也不用垫太多,就算不够,以易先生为人,肯定也会为我们想办法。您说,对吗?”
最后那几个字白榆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易晓心神一震,相当配合:“当然当然,白姑娘说得是。这点银子我出就好了,不用还不用还。”
“如此,便多谢了。”江崇十分平淡。
看他这样,易晓也拿不准江崇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自己出钱赎这几个人的,把他们包袱里其他东西还给他们而不是变卖已经算他有情有义了。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仰慕什么敬佩的,但说白了,大家就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几位,我这就去将那位闻公子赎出来。”说着,易晓就起身准备离开。
白榆见他想溜给竺晏使了个眼色。竺晏坐的离门口最近,当下立即站到门边拦他:“易先生,稍等!”
这时白榆也从里面靠窗的位子出来了,易晓一见她就想跑,但门被竺晏看得牢牢的,他只能赔笑站在原地。
“白姑娘。”易晓拱手。
白榆温柔道:“易先生,急什么?你好不容易把我们救出来,肯定也不是想让我们换个地方打工的吧。”
精神高度集中之际,易晓瞬间理解她的意思,从怀中取出另一个钱袋给她,语速飞快:“这是我带出来的银子,不多,就留给几位用作路上盘缠,只当是我的一份心意。”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白榆毫不客气收下,又慢吞吞地道,“那这雅间……”
易晓:“雅间会记在我的账上,几位吃好后直接离开就行。”
白榆:“那闻公子……”
“闻公子就交给我了。明日,不,今天日落之前,我会让你们见到他。”说完,易晓小心翼翼问道,“白姑娘,我现在能走了吗?”
白榆真情实意道:“自然可以。阿笋,你送易公子下去,再和小二点几道菜。”
待二人下去之后,薛明辉问白榆:“我怎么感觉易先生待你十分小心谨慎?”
“是吗?”白榆淡定自若,道,“掌柜的许是感觉错了,我和易先生又不认识,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有什么必要小心待我。”
她心想:这次算百晓生运气好,待下回单独遇见,她定要让百晓生付出违约的代价!
“你说得也是。”薛明辉不再纠结。
没一会,小二送来饭菜,众人得以吃饱喝足。吃完之后,几人一致决定就留在酒楼等易晓带着闻弦回来,又拿出一半银子,派竺晏去药铺买药。等竺晏回来后,白榆借了酒楼一个灶台给伏玉熬药。
雅间里有一张软榻,几人就跟酒楼要了屏风隔开,等伏玉喝药之后就让她在软榻上休息。
*
日暮时分,闻弦登门了。
把闻弦迎进来之后薛明辉在门口张望片刻,问道:“怎么不见易先生?”
闻弦面露不解:“易先生?”
“对呀,易先生,就是他帮忙救的人,闻公子你没见到他吗?”盛元冉道。
闻弦摇头:“狱卒并未提起,我出来时外面只有一个小童,他告诉我你们在这等我。”
薛明辉奇道:“那易先生去哪了?”
自然是溜了,白榆默默在心底回答,想到:还好已经从他得了点银子,不算太亏。
“约莫是有要事在身。”江崇道。
闻弦遗憾道:“若下次遇见,在下定要好好谢一谢他。”
“闻公子放心,以后遇见他的话我会替你传达谢意的。”薛明辉道。盛元冉亦道:“我也是。”
闻弦一笑,再次朝几人鞠躬行礼,郑重道:“此番能够出来,还是多亏了几位,若不是看在几位的面子上,这位易先生也不会无缘无故搭救在下。此番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心,必定涌泉相报。”
薛明辉连忙推诿,盛元冉很有求学精神学薛明辉推诿,于是又是几轮谢来谢去。等他们谢完了,江崇把早就写好的书信递给闻弦。
他道:“我与京中的凌夷大人是旧相识,有过些同窗之情。你带我这封亲笔信上京,他会知道怎么处理陵安的事的。若在京都遇上其他什么事,也可请他帮忙。”
闻弦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将信妥帖收好。
薛明辉从江崇递信开始脸色就不算好,罕见地没了精神,恹恹坐在位子上。盛元冉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求助的视线看向白榆,见白榆摇头便也没说话,只是贴心地给薛明辉换了盏热茶。
注意到这边异动,闻弦十分识趣地没多问凌夷究竟是谁,引开话题。
一行人又在雅间请闻弦吃了顿饭,然后从易晓给的钱袋中取出一部分银子给他当盘缠,最后才送他离开。
雅间里只剩六人。
江崇已经将余下的银子数了好几遍,但怎么算都是不够支持他们走到碧霞帮的。
原本他这次取从钱庄里取的银子是要用在这次行程中的,可现在没了……
如果联系上最近的江家人,让他们送钱,最快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
他又心算一遍花销。
不够,完全不够。
江崇难得发愁,只可惜那几个都没发现,他们现在全看着竺晏。
薛明辉:“消息可靠吗?”
盛元冉:“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过去,免得他们听到风声逃了?”
伏玉:“定皋城,好像离陵安不远。”
白榆:“在陵安东边,骑马一天就能到,但主要还是得看阿笋你怎么想的。”
竺晏压力倍增,余光瞥见不停拨弄银锭的江崇,想起他一直没参与进这件事,喊道:“江先生,你怎么看?”
“什么?”江崇根本没听他们聊天。
竺晏便又把方才内容简要提了提:他之前和陵安这边的人打听到惊雷派余下的人都在定皋城内,定皋城离陵安城不远,现在几人在讨论要不要改变计划,不去南康郡,改道定皋城。
南康郡是几人原定计划的下一站。
“可以。”才听到改道定皋城,江崇就毫不犹豫同意了。
陵安到南康郡路途遥远,骑马需要五天,去南康的话,这点银子会在还没到南康之前就全部花光。但是定皋城比较近,到了定皋城也还能留下一些银子,而且还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赚钱。
“那咱们就先去定皋城,待解决了那群败类,再去碧霞帮。”薛明辉一锤定音,其他人都无异议。
江崇道:“离开之前,先去做一件事吧。”
*
夜深,陵安城内外一片寂静,杨树街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唯有开店的几家还留有几盏烛火。
客栈后院厢房。
老二龇牙咧嘴地趴在床上,时不时咒骂几句:“该死的,老子在陵安混了十几年,哪个见着老子不是点头哈腰的,哪怕是官老爷的宴席也是吃过几顿,结果竟然那么几个小子给揍了,真是被鸡啄了眼了!
也怪老六!都特么干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让人逃了,这才有了后面一堆事!害得老子还要自掏腰包请人解决这事!搞到现在还得卧床!”
他嘴里骂骂咧咧,丝毫没注意到窗外多了一道影子。
“咔嚓。”
门开了一条缝,风从缝中吹进来。
“这什么破门!修成这个鬼样子还敢说自个是陵安最好的木匠,老子明天一定要去讨个说法!”
“哎呦!痛死了!”说话时不慎扯到伤处,老二连连哈气。
“真的很痛吗?”一道空灵女声从外传来。
老二没想太多,下意识答道:“这不废话!要不你试试!”
“好啊。”女声答道
老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恐回头。
只见外面飘进来一道白色影子,不见五官,脸被长到落地的乌发盖住,一片乌黑浓密之中正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你、你是什么……人?”老二哆哆嗦嗦地问,想起身逃走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惶恐地看着飘在屋里的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白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个不停,老二精神愈发崩溃,却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住嘴巴。
良久,女声答道:“我不是人,是鬼啊,你要看看鬼长什么样子吗?”
“啊!”一阵高声尖叫之后,老二彻底昏过去。
白影撩开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脸上还有两道血痕。
“胆子真小,”女声从外传来,“都还没怎么吓就晕了。”
白影转过头去,看见来人扬起嘴角,一张口发出的却是清脆少年音:“师父。”
白榆走到竺晏旁边,用他的袖子胡乱给他抹了抹,血痕变成大块血迹,看上去更奇怪了。她认真打量片刻,道:“阿笋,你别对我笑了,看着怪瘆人的。”
竺晏又想笑着说好,临了想起白榆的话便绷着嘴角,严肃道:“知道了,师父。”
“把人捆了咱们就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白榆道。
竺晏点头,把老二倒吊起来。
做完这事,二人离开客栈。
翌日,送菜的菜农发现了被倒吊着的一众客栈人士,陵安城从此流传起一个倒吊鬼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