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钦风问:“所以,你交了?”
季清阁点点头,失神道:“陛下说,如果他不幸殉国,玉玺在我手上,我便由南宫大将军辅佐,自立为王。是我担不起这责任,是我对不起他。”
祝钦风冷笑:“我先时还以为,这玉玺是你亲手交给祝钦云的。”
“那个时候,夫人带着三个孩子随大将军一路走,次年三月南宫大将军战败殉死,她们就再没了消息。我以为她们死了,丧气绝望,谁知她们在虎门为当今陛下所救,只是战时我流离失所,消息一年之后才得知。我匆忙赶过去,见她们四人安好,如获新生,加之陛下待我礼遇有加,不曾为难,便才留在了祝氏军营,为陛下出谋划策。鹿城一役,祝家军打败吴明虎,攻占常宁府,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祝钦风闻言,缓缓点点头:“你那陛下,是个英雄。我断他首级的时候,是当真半声都没吭。就算流落乡野,做阶下囚,也挡不住满身的气派。”
季清阁听不下去了,只起身离开。
“你还是怪我”,祝钦风朝背后喊。
他并不回头,半晌叹道:“我老了。一个人老了,渐渐就会变得懦弱,变得只顾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肯跟你说几句话,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女儿。王爷,你不能谅解我这个老人的时候,请想一想你那个失踪的儿子,今后,还请勿要贵步再临贱地。”
他慢慢走出明德堂,祝钦风心里一阵荒凉。
在军营时,他最是高看季清阁。两人虽一文一武,却比旁人要交好,甚至,因为静堂和儿子有青梅竹马之谊,他们还等待着战争结束能亲上加亲。
一切,都因为昨晚的事变了。
季清阁回到房中,夫人妧氏闭目在佛龛前打坐,见他进来,便起身问:“让他走了?”
他没有回复,只疲惫地坐于榻上。
“老爷,你莫要这般。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季家打算。这祝王爷手刃前朝陛下,也就等于和前朝有过牵扯。咱们当今这位圣上心思如此不定,万一牵扯老爷,可如何是好?”
她叹道;“再者,国丧月前才发,不论是消息错报也好,有人存心也罢,圣上的态度还不明白吗?我若是这祝氏王爷,宁可流落在外重新自立也断然不会回京,更不会蠢到让圣上给我主持公道。”
“夫人”,季清阁止道,“这世道谁无欲求,谁又能容易,还是少些刻薄吧。”
妧氏叹气不语。
祝钦风在阁中待了一阵,起身欲走,只见一少女走进堂中,作福道:“祝伯父。”
他抬头细细看去,见少女姿容尚轻,喜问:“你是,颜颜?”
静堂亦开怀,再拜:“颜颜问祝伯父晚安。”
“好啊,好啊,都长这么大了”,他拍拍她的肩,有些激动,“长风若是还在,也是与你这一般大。”
他拿手比了比,含泪笑道:“可能已经,已经这么高了,你说是不是?”
这神情叫静堂一阵心酸,她轻声道:“我也时常想念长风,他小时候生气咬我,这牙印还在呢。”
她拉起右手的广袖,祝钦风果见手背上有两排半圆牙印子,已经淡得发白。
“是啊”,他注视着,“那小子从小就倔,跟驴一样,啊?再漂亮的姑娘他也是让都不肯让的。”
祝钦风说着,自己倒伤心起来。
“祝伯父,您还活着,真好”,她宽慰道,“我父亲的那些话,您别放在心上,他年纪大了,季家又如今这般,他心里是和您亲近的。”
他拍拍她:“放心,我能懂。颜颜,其实我与你家少接触是好事,伯父以后,可能也不能来常看你了,你保重好自己,将来让你父亲给你寻个好人家,最好嫁到其他地方,嗯?不要在这京城了。”
“是”,静堂作福,并不多言,代再抬头时,祝钦风已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边走边念道:“长风撼海沧澜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静堂看着他的背影,悲凉心境中荡起一股莫名的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