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会让纪复森感到最极致痛苦的方式。像纪复森这样的存在,不值得任何记录来证明它曾存在过。它的存在早于人类意识的出现,就将永远被驱逐出人类意识之外。
纪复森没有感知痛苦的器官,祂所有的痛苦皆是习得的,可他习得的痛苦都很肤浅,最大的痛苦不过就是死亡的痛苦,一瞬间戛然而止的、释然的痛苦。现在这种还原的过程仿佛是有另一条戒律从根本上否定祂的合理性,认为祂缺乏坚实的本质,以至于让人轻轻地逆拨时针,便使祂所有的努力都逆流回原本的模样。这样的惩罚本不应该随意地使用,可谁让纪复森并不在这一道德的体系内,祂没有为自己寻找到道德的立足点,反倒是全部毁坏了。规则的使用者亦受规则束缚,然而承认规则的存在比混沌的无知多出那么多清晰可见的结论果实。无知的混沌与有知的混沌是两码事。某种东西崩塌了,如此精细的手术剔出了如此完整的神经,这本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比耐心,从没输过的人是罗爱曜。
昆仑三角剧烈地颤抖着,广阔的水面上,人和尘没什么两样。郎放率先感觉到他们被转移了,他非常警觉地抬头,只能见到巍峨的巨山倒悬,其凄惨不用言说。
没有人会看见罗爱曜的琉璃法身。他的密宗造像与琉璃法身皆不可直视,然而密宗造像的制作目的就是让人所看见,琉璃法身却并不常会在人的眼中以具体形态示现。都是见之若死,琉璃法身反倒比密宗造像更安全。
他们一行人随着宝殿被转移来,罗爱曜最终还是选择在宝殿中干脏活。他们原本做的计划是用宝殿保护剩下的人,罗爱曜示现法身,有条不紊地处理倒悬的昆仑三角,并找寻机会,给纪复森致命一击;蒋良霖与杨慧处理正置的昆仑三角,杨慧身为西王母,秘宝加身,不行也得行。
宝殿可以无限放大密法效果,是为了加速。
郎放拉起蒋念琅与庄晓,他们离昆仑三角太近了,昆仑三角的山巅离他们最多不超过十米,且还有继续下沉之势。
“跑!往边缘跑!小鼓,你拉上庄晓,你们先跑!”郎放吼道。
郎放能看见趴伏的施霜景。庄理安呢?施霜景的姿势很不自然,施霜景将庄理安护在身下了吗?郎放太担心施霜景了。他刚才就不应该说什么“佛子似乎给了你自由度”这种屁话。如果施霜景出了什么事,郎放要担全责。
“施霜景,施霜景,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你的眼睛怎么了?!你还能看见吗?”
施霜景神志不清,没有办法回应郎放。郎放扶他起来,施霜景身下的庄理安还蜷缩在原地,郎放一肩支着施霜景,只能用脚踢了踢庄理安,“起来,小庄,你也起来,抱着球,我帮你拿着陀罗尼被,我们要跑。你能听懂吗?跑!”
庄理安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身上的陀罗尼被已经被郎放掀开了。郎放顺势一指,将庄晓和蒋念琅逃跑的方向指给庄理安看。庄理安起初不确定要不要跑,郎放严厉地催促他,即使庄理安听不大懂,也能知道郎放的意思,于是他抱着金球奔向了那一大一小两个正在往外圈逃跑的人。庄晓频频回头,看见庄理安的身影了,他想拽停蒋念琅,等等庄理安,奈何蒋念琅身体素质太过硬,根本不动分毫,只知道郎放让他们往外跑——天上的昆仑要掉下来了!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郎放背起施霜景,施霜景的脸无可避免地靠上来,满脸湿漉,血浸透蓝绸。正当郎放以为施霜景凶多吉少之时,施霜景开口了:“抓到纪复森了吗?”
“还没。”郎放喘着粗气,这仍是宝殿的场域,对郎放来说压力太大。
“还要多久?”
“不知道!”
“我好困,郎放,我能不能先休息一下……”
“不能!喂,施霜景,不能睡,会死!罗爱曜,罗——”
郎放的后背忽然一轻。该死,这是什么意思?施霜景被带走了?!谁带走的?千万不能是纪复森。郎放对罗爱曜的能力评估一下子失了准,佛子到底是强还是不强?然而下一秒劲风以昆仑山巅为圆心,一阵一阵扩开,像风浪。
失明的人会见到一层朦胧的清光吗?死之前会同时失明和失聪吗?好安静。一切都好安静。施霜景均匀地呼吸着,抵抗不了睡意,还是选择与睡意相拥。
罗爱曜的手虚虚抚过施霜景的双眼,拥抱确是实打实。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