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可以不去上舞蹈课了吗?”
“为什么?” 严薇在看后视镜的时候顺便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林惊蛰突然不太开心,“基本功很疼,又无聊。”
“学跳舞总要吃一些苦的,”严薇看向前方,“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宝剑方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宝贝要学会坚持,好不好?”
“嗯。”林惊蛰心里闷闷的,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鼓起腮帮子,像一条圆鼓鼓的河豚,她看见路灯暖黄色的光洒在她妈妈的侧脸上,她蓦地泄了气,暗自决定原谅妈妈。
下一次的舞蹈课,她扒着横杆踩在和她一组的常清明的膝盖上。她看见常清明的脸疼得皱成一团,于是把自己的重量更多地压在横杆上,偷偷把脚提起来一点。
高老师从她们身边走过,没有发现林惊蛰的小伎俩,常清明却发现了。常清明对她皱眉,做手势让她继续踩,林惊蛰不肯。
“你很疼。” 林惊蛰比口型。
“踩下去。” 常清明比口型。
“为什么?” 林惊蛰的唇语和表情都显出了疑惑。
“你踩就好了。” 常清明的唇语很快,林惊蛰还没有反应过来,高老师已经把她们当场抓获,并罚她们面对着墙站10分钟——以倒立的形式。
在倒立的间隙,林惊蛰小声跟常清明说话。
“你是怕老师看到了罚我们才让我踩下去吗?”
“不是,笨蛋,”常清明的脸还泛着倒立后充血的红,“你不踩下去我怎么练基本功。”
“可那会很疼。”
“我知道,蛰蛰,”常清明平静了一些,深吸一口气,“但我可以接受,你知道吗?假如我想要跳舞,我就可以忍受。”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跳舞?”
“总有一些理由的。不说了,高老师在盯着我们呢。”
常清明又倒立在了墙上,林惊蛰想起原先小区里有一个沙坑,常清明甚至不敢在里面翻跟头。常清明被一些孩子嘲笑娇气,是林惊蛰不知道的,连李可辛和常建军也不知道。常清明从小就是心情一激动眼泪就会流下来,不论是委屈悲伤或者是愤怒,眼泪都比言语更先占据她。不是由于软弱或娇气,流泪甚至无法被她控制,却很难向别人去解释这一点。
如果有远大的志向,那么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就不会占领我。从“燕雀安知鸿鸿之志哉”开始,人们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常清明从看到舞蹈的高婉秋老师的第一眼开始,她便成为了她最渴望成为的女性形象的雏形。
常清明看到一朵明亮的火烧云,然后疼痛,不理解和辛劳都是可以忍受的了。
林惊蛰在后几节课里看到常清明勤奋练习得到了高老师的夸奖,让她站到前面来为大家展示她的动作。常清明昂着头走过去,高高地举起纤细美丽的手臂,眼神非常专注。她的脸上不再闪过温柔却疏离的神情,好像她在童年中的某一个瞬间突然距离那个拉着裙角站在树下,怯怯地对林惊蛰说地可能会摔下来的女孩很远了。
林惊蛰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仍旧望着街边的路灯,她在车的后座躺平。看见路灯一盏盏流过窗户。每一次颠簸都像坐在火车上,躺在硬卧的中铺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明亮的光团有节奏地掠过。
忍受辛苦这件事有点难以判断,因为不同的人往往拥有不同的标准。常清明可以为舞蹈忍受的,林惊蛰无法为舞蹈去忍受。仅仅是因为对一件事物的热爱程度不同。
林惊蛰决定告诉爸爸妈妈她不想学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