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漆黑，天花板上还回荡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但在被子下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靠得极近，体温交-缠，呼吸烫得似乎要将人也灼伤。
身下美人的唇瓣很软，带着馥郁气息，像是雨后花园里沾了露水的花瓣。
花不语短暂地失聪了片刻，耳边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素来清冷的眸子染上一层薄薄的水色，波光潋滟，一簇火苗自相触的地方向全身上下蔓延，一向偏低的体温此刻也被热气熏得滚烫。
但唇上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几乎是在下一秒，小狐狸逃也似地弹开了。
“……”
淡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
“你……”
“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今欢脸颊发烫，却强装镇定，刻意偏过头不与对方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儿？”
花不语一向沉稳的声音也显得很不自然，破天荒有了磕绊，耳朵也红得快滴出血。
“我、我来……寻一样东西。”
“嗯…啊、这样啊。”
相对无言，沉默半晌。
无意间占了二中几乎所有男生和一些女生（？）的白月光的大便宜，今欢觉得这个消息要是被人知道，她一定会被人套麻袋拖小巷子里群殴八百遍啊八百遍……
于是在等待大脑恢复开机的过程中，今欢终于艰难地组织好语言。
“花大校花，要不……”
花不语心跳加快，脑海中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前世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某人时在归墟时看的一些话本上唯美的句子……
今欢：“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花不语：“……”
简简单单一句话，杀伤力却极强，原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不语不知自己是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
明知道小狐狸是在装傻充愣，可她拿这人，总是没办法。
明明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奢求过多，但或许是这一世重逢后对方还是和温如霜认识了，那个对方梦中还心心念念的故人，甚至、也许认识得比自己更早……温如霜不在凡界，又有孔意晚，明明是玄辰的红颜知己，为什么会变成小狐狸的“学姐”，为什么和她那么亲近……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委屈，于是话语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可我是第一次——”
话刚出口，意识到方才委屈之下，自己竟是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花不语陡然顿住，面上刚消散的热气复又涌上，瓷白如玉的肌肤染上绯色，脸涨得通红。
但下一秒，小狐狸娇软的声音钻入耳中。
今欢别别扭扭地小声碎碎念，“那我也是啊……你又不吃亏……”
好半晌，没听到花不语的回答，却听到一声很低的轻笑声。
今欢也难得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花不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眸光温柔清润，却面不改色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今欢：“……”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你笑了！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端庄自持的花大校花居然能做出睁眼说瞎话的事。
忽然，花不语察觉到小拇指传来微微的痒意。
她微微低头，就见眼前少女眉眼弯弯，一排纤密的睫毛撩动人心，狐狸眼里写满狡黠，嗓音微微拉长，尾调上勾，声音甜软胜过蜜糖。
“小哑巴。”
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勾住她的小拇指，晃呀晃，仿佛在撒娇，又仿佛只是随意撩动人心。
花不语终于忍不住地绽开笑意，缴械投降。
“嗯，我在笑。”
一时寂静无声，车厢顶天花板上的摩擦声完全消失，佛魔面具隔绝窥探，感应不到生人气息，列车长应该已经离开了。
危险消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温暖的怀抱，今夜战斗了好几场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今欢，心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在放松的一刹那，透支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漫天席地的困意涌上来，眼皮一点一点往下坠落。
“你受伤了？”
模模糊糊间，一道冷泉似的嗓音传入耳中。
今欢意识昏沉，勉强半睁开眼，有限的视野里只能看见花不语半跪在她身上，方才还带着笑的脸这时却显出肃容，视线落到的地方，正是她心口今夜刚受的伤口处。
“嗯……干了一件很蠢的事，被人算计了。”今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担心，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嘴上安慰着对方，但想起格格和小蛟，今欢心脏仍是像被细线密密麻麻地缠住，牵动时无处不痛。
无论怎样，只要灵魂不灭，无论天涯海角，纵使需要仙露蟠桃，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回来！
领口被匕首贯穿的地方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露出一节洁白莹润的锁骨和令人遐想的春光，但再往下，一道狰狞伤疤宛如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心脏的位置。
伤口并不大，却极深。
花不语垂眸，眼睫投下淡淡的阴翳，伸手，如同呵护世界上最珍贵最易碎的水晶那般小心翼翼，柔软指腹轻轻拂过伤口，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今欢还想说什么，但透支的疲惫折磨得她睁不开眼。
但随即，她突然感到锁骨一阵温热。
微凹的锁骨盛住了一滴晶莹如珍珠的泪。
今欢微怔，倦意一时消散不少。
准确来说，算上前世归墟认识的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见花不语落泪。
紧接着，她又发现另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事——花不语的身体正在剧烈地、不停地颤抖。
今欢很清楚，人只有在极度恐惧、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颤抖得如此厉害。
但花不语在害怕什么呢？
在归墟时，哪怕面对罗刹狱她也未曾有过一丝怯弱姿态。
在海神殿外，自己在殿内接受海神传承最关键一刻时，她站在门外，面对归墟十三门和魑魅魍魉四大岛的云集高手，未曾退后一步。
在中了罗刹狱的暗算，被关在地牢里，在被锁链贯穿琵琶骨，被折磨得血肉模糊时，一直到今欢踩着尸山血海来救她前，她没求饶过。
为什么会害怕？
很快，今欢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花不语终于开口，声音也发着抖。
“差一点……我又要失去你了。”
……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又像是短短一瞬。
列车咣当作响，窗外相似却略有不同的黑暗景色飞驰而过。
半梦半醒间，今欢鼻尖忽然传来一股极其沁人心脾的草药清香，因为这股异香，她的意识清醒了些许，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水雾的眼眸，带着几分今欢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美人如瓷，又似莹润的羊脂玉，只是肌肤间失了血色，显出几分弱不禁风，清冷如溶溶月，可望而不可即。
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注视着她。
而那股沁人心脾的草药清香，正是从花不语手中握着的一瓶白玉药瓶中逸出。
极好的白玉，与握瓶的纤细白皙的手相得益彰，瓶身上印着由一株幽兰和一棵桑树缠绕交连组成的复杂徽记。
如果今欢没认错的话，这瓷瓶是用小灵界稀有的能温养丹药催发药性的养心玉所制，能用得起养心玉装丹药的，除了小灵界大名鼎鼎的药王谷没有第二处。
而且，今欢眯了眯眼，陷入回忆。
这个徽记……虽然她前世已经是魔域第一人，无人不晓的血煞魔君，但也从来没机会享用过这样好的丹药。
毕竟，这可不是药王谷随便一个小弟子炼出来的，这个徽记，是小灵界有“绝情鬼医”之称的桑谷主，亲自炼制的丹药。
小灵界人人皆知，药王谷只收蕙质兰心的女子入门，凡药王谷炼出的丹药，必以养心玉为药瓶，瓶身上必印上一座山谷徽记，这座山谷，当然就是药王谷。
但少有人知，若是药王谷那位隐世不出的桑谷主亲自炼制的丹药，瓶身徽记则是幽兰和桑树，至于原因……
小灵界无事不知的百晓生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一般来说，小灵界丹药品级一般分为九品，品级越高越是珍贵，需要的草药越珍贵，九品丹药以上还有帝级丹药，而桑谷主就是小灵界唯一的九阶炼丹大宗师，也是唯一一个炼出九品丹药的炼丹师。
而今欢能知道这个徽记代表了谷主亲自炼制的丹药，呃，主要是因为前世在某个秘境夺宝过程中，她一直藏在幕后，待药王谷弟子和凌霄阁弟子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后，在最后一刻出现，屠了元气大伤的凌霄阁弟子，拿到宝物。
那次秘境探险，原本进入秘境的条件是必须元婴以下的弟子才能进入，药王谷作为以炼制丹药闻名的宗门，又全是美丽温婉的女弟子，一向与世无争，进入秘境往往也只为寻找珍贵的药草，至于其他的宝物，并无多大兴趣，也不会参与夺宝。
不管是出于不想得罪第一炼丹宗门的想法——修炼夺宝只要是个人就有可能受重伤，就算是凡界打仗都知道不能杀医生呢，得罪了药王谷，以后被药王谷拉入黑名单，还买不买丹药了？自己倒是能炼，可珍贵的救命丹药绝大部分只有药王谷能炼制出来。
再说了，药王谷又不像南无宫和罗汉寺那种变态尼姑庵和尚庙，药王谷的女弟子，若是寻到了合适的良人，是可以出谷和良人结为道侣的，不需要自废修为，所以，得罪药王谷，或者伤了药王谷的姐姐妹妹，以后还想不想找道侣了？直接丧失择偶权好吧！
再加上，据说药王谷谷主和小灵界好几位宗门老祖宗关系匪浅，修为越高，突破越困难，突破时遭受的天劫就更多，所以，要是能有一瓶九品，哦不八品、哪怕是七品丹药都能大大增加成功率，因此，虽然明面上并不表现，但私底下，小灵界十大宗门的人遇到药王谷弟子，态度都十分礼遇，在发现珍贵药草时，也会主动退让，不与药王谷弟子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