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欢试探地按了按负楼层的按键,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果然,如张大爷所说,负1层和负2层的按键无论怎么按都不会亮。
李文君见她乱按,眼神里带了嗔怪,越过来半个身子,按下四层的电梯键。
很快,电梯往上爬,停在四楼,门开了。
刚开门,一股阴冷的风迎面扑来,冷空气顺着楼梯、尽头未关好的两扇窗以及一切可乘之机,无声无息地沿着水泥地面潜行,像扭着身体的一条隐形蛇,往上爬,一直扑到人脸上,带来冷血动物特有的那种令人不适的冰凉触感。
冷风里混杂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臭味,今欢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鼻子,这种臭味像是腐烂的草莓,在腐臭之外带了过度发酵后甜,糜烂,让人更觉不适。
但和她同行的李文君和张大爷却是毫无异样地继续往前走,零零碎碎地聊着叶老师的病情。
这种味道,似乎只有她能闻到。
444号房间位于走廊尽头,门虚掩着。
快走到444号门前时,今欢忽然又转头问张大爷:“442到448是不是都有人住了?”
张大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今欢笑了笑,“猜的,爷爷,我猜对了吗?”
从电梯口一路走来,除了这几间她提到的房间外,其他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满是灰尘,只有这几间房间,不锈钢门把手锃亮,清晰得能反射出人影。
张大爷点点头,夸奖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机灵,这几间房确实有其他人住。”
“他们几个来得早,有的前天就来了,不放心叶老师,就干脆直接住在福利院里了。”
“等会你们进去了,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张大爷说完,三人刚好走到444号门口,门外的交谈声似乎也引起了房间里的人的注意,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在张大爷推开门前一刻,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从门后探出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说不上特别漂亮,但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很有亲和力,个子娇小,声音也如人一样,柔弱得让人怜爱。
看到李文君和今欢的一刹那,女人面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她的视线转到张大爷脸上,努了努嘴,犹豫地问:“张大爷,她们是——?”
张大爷笑呵呵地和年轻女人介绍今欢和李文君,介绍完,他又指了指年轻女人,对李文君道。
“文君,这位是安心安老师,是我们福利院现在唯一一个志愿者老师,来福利院也快十年了吧,通知你们来的人也是这位安老师。”
安心用视线描摹李文君的脸,隔了半分钟,似乎终于想起什么,她脱口而出:“你也是合照上的人?”
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妥,她忙又补充道:“叶老师一直都记挂着你们,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这么漂亮,比照片上更漂亮了……”
“外面冷,我们还是进来说吧。”
等真正进了屋,李文君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到四十平方米的职工宿舍里挤满了人,叶老师在床上躺着,满头白发,整个人虚弱地陷进了床里,垂在床边的手微微颤抖。
床边坐了一男一女,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眼镜,二十多岁,看起来很文静,轻声和叶老师说着什么。
男的则是西装革履,手腕上戴着江诗丹顿的表,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看两人神态亲密,似乎是对情侣。
阳台上还有两个男人正在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而靠近墙角的地方,还坐着一个庞然大物,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个子不高,目测应该不到一米七,但体重估计比身高更重,虽然他尽可能将脑袋缩在层层叠叠堆满肥肉的脖子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的体型实在太过瞩目,无可避免地接受着来自其他人或鄙夷或猎奇的注目礼。
而同样离群索居的还有一个女人。
高挑,傲慢。
这是今欢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
女人恣意地倚着墙,斜乜着众人,五指纤长如玉,手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半长不短的头发染成介于天空和深海之间的颜色,眼影张扬,红唇明艳,小巧的耳朵上挂着大得夸张的星星耳环,白皙脖颈上戴了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金属锁扣在白炽灯下反射出冷铁光泽。
黑色长裙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像是肆意燃烧的一团野火,随风撩动,撩到哪里哪里便燃起熊熊烈火,黑烟包裹着野火,最终成了野火的裙摆。
她站在那里,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让人产生一种会被灼伤的错觉。
可细看之下,女人的五官乏善可陈,比不上安心,甚至比不过床边坐着的文静女人。
唯有一双眼睛,是极为纯粹的琉璃色,像猫,又像是湖水,越是清透,越是看不透她的深浅。
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今欢,就如同今欢正看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