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遂为何两次“身死”,这一次,他想做些什么?蔺寒枝在其中又是何等角色?是执棋之手,抑或……一枚关键的棋子?
疑虑如藤蔓缠绕心头,顾疏桐却无法直言相询。况且,她对蔺寒枝,终究难付全盘信任。
她假托学卦之名,日日造访,一则是为亲近其人,伺机窥探他是否真藏有另一重面目;二则,也是想在这看似寻常的往来中,捕捉一丝蛛丝马迹。
初时,蔺寒枝得知她欲学卜卦,并不十分赞成。只道她命格特异,自有天命,而天机晦涩难通,恐非此道中人。奈何拗不过公主执意,终究还是教了她好些。
如今学了些时日,顾疏桐自觉于卦象之道已窥得几分门径。虽仍未抓住蔺寒枝的“把柄”,倒也让她乐在其中。
案前,蔺寒枝提笔蘸墨,正专注地为她誊录解卦要义。顾疏桐坐于他对面,指尖随意翻动着那些墨迹未干的纸张,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他低垂的眼睫。
“那依大人高见,”她忽而抬眸,语带三分戏谑,“本宫这心不在此,那究竟落在何处呢?”
笔尖在纸上微不可察地一顿,一滴墨迹悄然洇开。蔺寒枝并未抬眼,只淡淡道:“想来殿下自清楚心中所向,何须微臣妄言。”
“与大人言谈,实费心神,终日猜度不休。”顾疏桐唇瓣微抿,将那张卦纸随手搁置一旁。心里翻来覆去地念着什么,信手拈起三枚铜钱,扬腕掷于案上。
正凝神推演间,蔺寒枝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公主所卜何事?”
“……大人走路竟无声至此?”顾疏桐侧过身,望着不知何时立于近旁的蔺寒枝,眸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展颜道,“大人既善推演,何不算算本宫问了些什么?”
此语原带几分戏谑。顾疏桐心知这实属强人所难——若真能事事洞悉天机,蔺寒枝又岂止于国师之位?早该羽化登仙了。
未料蔺寒枝竟真俯身细察案上铜钱。片刻,他抬眸:“公主明日欲出宫?”
“出宫?”顾疏桐微诧,她问的分明与此事无关,也不知蔺寒枝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目光亦胶着于那几枚铜钱之上,几欲将其洞穿,“大人何出此言?本宫虽念想,但哪里出得去呢。”
“机缘自至。”蔺寒枝吐出四字,便转身走向书架寻着什么。
好嘛,说了跟没说一样。
见其忙碌,顾疏桐顺势探问:“平日若无祭祀卜筮之务,天枢阁诸人作何消遣?大人……又忙些什么?”
“不过是推演天机、授阁中子弟卜筮之术、夜观星象,间或行禳灾之法,以及……”他指尖划过书脊,语声微顿,“为公主誊录卦辞详解。”
“……”顾疏桐默然一瞬,复问,“仅此而已?大人可自由出入宫禁,除归府之外,宫外……便无其他行止?”
此时蔺寒枝已寻得所需书卷,闻言看向顾疏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持书踱回案前,淡然落座:“公主希望微臣做些什么呢?天枢阁唯效忠皇室,在宫外并无其他差事。臣心昭昭,公主……不必多虑。”
“大人玩笑了。”顾疏桐面上不显,随意寻话岔开,不多时便起身告辞。
步出天枢阁,疑虑只增不减。 天枢阁俸禄虽丰厚,然仅凭此,断难供其挥霍那珍品墨。
而蔺寒枝言谈清雅,书画鉴赏之精,更非俗流。日间所见的那扇柄,其稀贵处,纵是顾疏桐亦不多见,蔺寒枝却似习以为常,神色淡淡。若果真是随慕遂长大的,慕遂一介寒儒,何来资财将其熏陶至此?
还有那易容粉,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墨可以说是别人赠予,可易容粉又该怎么解释呢?
蔺寒枝对外只称家中有病者,遍求神医,似在营造家中有人同住在京城的假象。他是在防备谁?抑或借此遮掩何人与慕遂会面?
这些事情本该与顾疏桐毫无关联,她却不知何时已经陷了进去,循着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欲窥全豹。
那会儿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是为了些什么。仅仅是好奇吗?还是为了些别的。
回至寝殿,初芍早已迎上。一面侍奉顾疏桐褪去外袍,一面低声禀道:“殿下,少将军今日遣人送来了一个青布包袱。”
“哦?”本还在沉思的顾疏桐闻言回过神来,说道,“拿来我瞧瞧。”
“是。”
片刻后,包袱解开,内里叠着一件素色衣衫。顾疏桐初时不解,待拿起细看,一方折叠的素笺自衣褶间滑落。
“明日巳时……”
指尖摩挲着纸笺,顾疏桐反复瞧了两遍,唇角微扬。
蔺寒枝的卦,果然是不会出错的。